早春四月天,京都最是繁花盎然的時候。
耀王府的聘禮在和風暖陽裡抬到了永昌侯府,大紅漆木、濃豔紅綢,從永昌侯府的門外一直往後延了一條街,惹得街邊的行人紛紛停住腳步探頭,想瞧個熱鬨。
有人看著這一溜下聘的隊伍與旁人私語:“這是耀王府來下聘了?這麼快啊?”
“可不是麼,好像定親也就是前兩月的事兒吧,沒想到今日就下聘了。”
又有人聽了低笑:“你們可彆說這下聘快了,我聽來的消息可是這個月末就要完婚呢!”
“真的假的?!今日都已經十七了,那豈不是下聘跟迎娶沒隔幾日了?”
一眾人聽了這小道消息紛紛吃驚不小,自然也有人表示不信的,因為這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哪有下聘之後沒隔幾日就要成親的?
過於倉促不說,這可是耀王的婚事,宮裡操辦,要準備的事情多著呢。
平頭百姓們當然不知道,為了能趕上這個最近的好日子,皇後娘娘這兩個月在宮中忙得腳不沾地,但下聘這事,陸陵天卻表示了不用她操心,他自有分寸。
皇後聽他這麼說也沒有勉強,陸陵天這門親本就特殊,既然他自己有想法,皇後便讓自己去辦了。
而今日下聘,陸陵天親自到了永昌侯府,可以說是給足了侯府的麵子。
永昌侯本是沒指望著耀王親自來的,現下見了差點沒樂得牙不見眼,心裡隻道這門親事雖然內裡有隱情,但隻要沈念筱沒真的出嫁,耀王又如此上心,他白賺得不少同僚的巴結羨慕,何樂不為?
將陸陵天迎進府裡,永昌侯笑道:“殿下親自前來,如此看重筱兒,當真是筱兒的福氣啊。”
相比永昌侯的笑臉,陸陵天麵上卻神情一貫的冷淡,眼裡甚至還斂著一絲譏嘲。
他進屋坐下,讓隨行的竹一將聘禮的禮單遞了過去。
永昌侯府的管家趕忙接過給了自家侯爺和夫人過目,於是就見永昌侯和趙氏眉開眼笑地翻開禮單,看著看著,麵上的笑卻漸漸的僵在了臉上。
與此同時,侯府門口,陸陵天帶來的唱禮官也正在高聲唱禮。
在大啟,下聘時唱不唱禮單全看男方的意思,有些下聘備的禮重,自然會請唱禮官將重要物件兒在姑娘家門口都念出來,以示對姑娘的重視,大家自然以為耀王也是如此意思。
聘禮一箱箱往侯府裡抬,唱禮官一件件念,圍觀的大家夥聽著熱熱鬨鬨的,起初並沒有人發現有什麼不對。
慢慢的,有些見多識廣的壓低聲音與旁人竊竊私語起來。
“耀王殿下這聘禮……備的有些奇怪啊。”
“哪裡奇怪?我聽著不是挺好的麼,感覺好些珍奇玩意兒呢。”
“這你定就聽左了,你再仔細聽聽,榴花綠翠玉執壺,不是榴花翡翠玉執壺,綠翠可是比翡翠低了兩三等的東西,再聽,這個是海棠墨釉雙耳套杯,不是海棠黑釉,墨釉比黑釉又差了個兩三等。”
經這人一說,大家紛紛覺出一點不對勁來,好像還真是如此!
器物材質的細微之分便可決定品質高低,禮單裡的東西乍一聽都是貴重之物,不懂行的百姓聽了可能都察不出區彆。
再接著往下聽,便能發現接下來不管是器物還是其他,均是此種情況,都是一字之差的凡品,倒也不是說本身有多差,但怪就怪在,一字之差的極品,耀王府都是有的。
早前耀王在北境征戰之時頻傳捷報,皇上賞了不少東西去耀王府,有些確實是極品,大家自然都有所耳聞,像這榴花翡翠玉執壺,耀王府就有兩個。
這下看出門道的人自然會嘀咕,耀王殿下對永昌侯下的這聘,怎麼好像有點微妙呢?
外頭人能看出的事,永昌侯和趙氏這種見慣了好東西的怎會看不出,他們越看這禮單臉色便越發難看起來。
耀王府那麼些個好東西,給他們家下聘的卻都是同類次幾等的凡品,這可比直接給些尋常物件兒要讓人難受多了。
陸陵天坐在上首,睥睨這兩人一眼,突然勾唇冷冷的笑了一下:“怎麼?看侯爺和侯夫人這麵色,是不滿意本王準備的聘禮麼。”
最後話落的尾音往下漸沉,不是個疑問,而像是什麼警告。
永昌侯捏著禮單的手一緊,聽著耀王這問話的語氣,再大的不滿都得咽進肚裡,他趕緊輕咳一聲調整好僵硬的臉,生生擠出個笑:“怎、怎麼會呢,王爺準備的聘禮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陸陵天輕飄飄地看向永昌侯,意味不明說了一句:“侯爺滿意便好。”
說完他又看趙氏:“怎麼不見沈小姐出來,是不想見本王?”
趙氏頂著陸陵天沉沉壓迫的目光,背後都要冒出一層冷汗,乾巴巴地僵笑一聲:“自然不是,筱兒、筱兒未知曉王爺今日會來,正在梳妝呢,我這就去帶她過來。”
實際上今日是沈念筱滿身抗拒死活不願出來見人。
匆匆離開正廳,趙氏在回後院的路上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沒有去玉瓊苑,而是抬腳去了泰方院。
耀王剛剛的模樣連她瞧著都要膽寒幾分,更彆說沈念筱了,反正早前與他幾次見麵的都是沈梨,這次也讓沈梨頂上吧。
泰芳院老夫人聽了趙氏的意思,撚著手中的珠串不輕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們既然要讓阿梨替嫁,便是對她有虧,平日裡和該要待她好些,這世間萬物皆有因果,莫說我沒有提醒過你。”
老夫人的意思再明顯不多,趙氏臉上不好看,但沒等她開口,老夫人又擺擺手:“罷了,秦嬤嬤,將人帶過去吧。”
侯府今日有什麼事她自然之道,老夫人雖然深居泰芳院已不太出門,但對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卻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