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走向陸陵天原本欲與他說什麼,偏巧聽見了四皇子這最後一句話。
他原本帶笑的臉差點沒繃住麵上的神色,最後還是克製著隻微微皺了眉,陸倡浩特意在離開前最後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陸淩天這時卻隻是微微眯了眯眼睛,突然對四皇子揚了揚唇角:“本王不覺,四皇子若奇怪來日歸寧可幫你一問,天色不早,四皇子一路走好。”
很乾脆利落的送客。
陸倡浩不動聲色地又細看了他兩眼,沒看出什麼來,於是便也不再說什麼,依然是滿麵帶笑的離開了耀王府。
待他走後,陸淩天回身入府,韓敘卻在一旁擔憂著問:“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應該是,但未窺得全貌,所以在試探。”陸淩天淡淡道。
韓敘:“可他是怎麼看出來的?他也沒見過沈家那位嫡小姐吧?”
“陸倡浩表麵和善隨性實則多疑,他未必是從阿梨身上看出了什麼,隻是今日永昌侯府送嫁叫他瞧出疑慮,難免要懷疑。”
韓敘聽著隻覺得腦殼疼,這個四皇子不好搞啊……
他擺擺手:“罷了罷了,這位的事還是交給你和太子殿下吧,我反正是腦子玩不轉這些了,有需要我的時候再喊我。”
然後韓敘又搭上陸淩天的肩,重新揚了個笑:“今日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不宜想這些個爾虞我詐,我與殿下一會就先走了,你不用送,快些回房去見新娘子!”
說完也不用陸淩天答話,他直接朝不遠處的陸懷信大力招手:“殿下!彆瞧小魚兒了!我們快走吧!”
陸懷信剛對荷塘裡的錦鯉感點興趣就叫韓敘的大嗓門給打斷了,隻能無奈扶額:“重山,你這嗓門什麼時候才能小點兒?”
兩人最後結伴出的耀王府,陸淩天沒跟他們客氣,當真未送。
將餘下的一切都交給王府的林管家打理收拾後,陸淩天踩著初現的月色回了後院。
寢屋在王府東邊的落竹院,是一處景致頗好的大院子,院中隨處可見一株株的梨樹,現下在月光下開著雪白的花,美得像幅讓人想藏起的畫。
廊簷下的燈籠亮著,寢屋裡的光亮也叫陸淩天突然放慢了一些腳步,莫名生出一種近鄉情怯之感。
而屋子裡,沈梨其實一整個下午心裡都不怎麼安生。
光是要不要將麵上的妝卸了,就猶豫了一刻鐘,因為趙氏並沒有讓沈念筱府裡那幾個替她梳妝的丫鬟陪嫁到耀王府來,打得什麼主意沈梨是懂的。
她並不知道那日耀王第一次來永昌侯府時見沈念筱的那一麵到底記住了她多少,但她一旦不帶妝麵,跟沈念筱其實就不太像了。
隻是一想到最後陸淩天如果回房看到她拆了發換了衣就是妝沒洗,豈不是更奇怪?
沈梨咬了咬牙,這件事有些無解,她最終也隻能冒著成親第一日就要被發現是替嫁的風險把妝洗了。
待一身環佩裙衫儘數褪下,淨了麵的沈梨身子輕鬆了許多,隻是坐在床邊又擔心起圓房的問題。
世家在傳耀王有疾,那今日她……她要怎麼辦?
這個問題好像也是不能當著男人的麵去問的吧?況且耀王殿下若真有兩幅麵孔,誰知道今夜是哪一副呢……若惹得他不快可怎麼好……
沈梨翻來覆去的想這些個問題,在屋裡始終坐不住。
半下午的時候菀姝給她拿了些糕點進裡間,輕聲道:“王妃,吃些吧?今日您都還未進食。”
沈梨抬眼看她,心裡道菀姝確實是很聰明的,她與桃枝不同,並沒有當過丫鬟,但自從跟在她身邊後卻能處處妥帖,現下不用提自己便將她的稱呼改了。
菀姝還習得一手好字,也讀過許多書,脾氣比桃枝更沉穩些。
她帶到耀王府的隻有三個人,如今身邊桃枝性子活潑機靈最善交際打聽,菀姝端方溫柔很是細心謹慎,而紅羚不是丫鬟是侍衛,話不多,但沈梨瞧著她便會莫名有安全感。
有了這幾個人,其實便已經很好了,沈梨想,她在耀王府也不至於完全無人可用。
隻是菀姝和紅羚的身契卻是在王府的,不知是在誰的手裡,她想拿過來。
於是沈梨的思緒又從洞房躍到了身邊丫鬟的賣身契上。
想得多唯一的一點好大概便是時間不至於太難熬,沈梨覺得好似也沒過太久,外頭便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侯在門外的王府幾個小丫鬟的聲音:“見過王爺。”
沈梨一驚,靠在雕花床柱的身子飛快坐正了,大抵是因為有些心虛,低下了頭。
菀姝和桃枝相視一眼,雙雙退出裡間到了外室垂首靜立,與此同時,寢屋的門也被推開了。
陸淩天進了屋,菀姝和桃枝恭恭敬敬行禮,然後便見他揚了揚手,低聲道:“下去吧,在門外候著便是。”
兩人應聲退下,而坐在屏風後裡屋的沈梨低著頭輕輕揪了一下自己的褲子,感覺陸淩天應是飲了酒,聲音裡帶上寫暗啞。
她能聽見男人的腳步走近,繞過屏風,然後駐了足。
陸淩天這一停步,沈梨的心便緊張的跳快了些,她怕他看出些什麼,想抬頭又不敢抬頭。
她不知道,男人停住的這一個腳步,是因為在看她。
小姑娘已經換下了那身華貴紅裙喜服,頭發也散了,青絲柔軟的覆在肩頭,小臉素淨嬌嫩,眉如黛,眸如星。
換上的紅色緞麵裡衣微微勾勒出一些玲瓏的起伏,領口明明規規矩矩的交疊著,卻因為這顏色更襯膚白似雪,平白叫人從伶仃的鎖骨下一點陰影縫隙中生出遐思。
陸淩天的眸色又暗了一些,垂在身側的手指尖輕撚,薄唇抿出一點克製的弧度。
他重新抬腳,緩步走到了床邊坐下,像是怕嚇著身邊的姑娘,動作輕而慢,卻叫沈梨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陸淩天見她一直不抬頭,不動聲色地低低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食指微曲,輕輕抵住眼前人小巧的下巴,微微用力將她的臉抬了抬。
“是害怕麼?”他啞聲問。
男人離得太近,激起沈梨身子一陣顫栗,她纖長的濃睫像一隻脆弱的蝶,輕輕抖了抖翅膀。
看著陸陵天英俊深邃的眉眼,少女朱唇微啟,卻不知能說出什麼,隻動了動,複又被她抿住,給原本就緋紅的唇更染上一點豔色。
陸陵天的手輕輕一繞,從沈梨尖尖的下巴溫柔撫過,最後落在她的頸後,微微揉了揉她的發,像是在耐心安撫。
他看著她的眼睛俯身,目光掠過花瓣似的唇,喉間凸起的那點弧度微動,終於懸在唇瓣將觸未觸的距離,輕聲呢喃:“我會很溫柔,好麼?”
沈梨的身子緊繃著,下午腦子裡想的那些此刻早就不複存在,隻剩下一片空白和眼前人深似濃夜的一雙眼,還有他身上的一點酒香。
她明明未飲酒,卻好像也會因為沾染上他身上的氣息而醉了。
沈梨終於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陸陵天腰間寬寬的束帶,這一瞬,男人像是得到什麼準許,溫柔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