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知道從小被嬌養著的郡主應當是沒給人上過藥,自然也沒見過這樣的傷,便笑著扭頭看她:“沒事,就是看著嚇人而已,竹二的藥很好,擦上去很快就不會怎麼痛了。”
聽她這麼說,貝縈雪這才開始小心翼翼給她上藥,嘴裡嘀嘀咕咕:“哎,若是我表哥見了你這傷,都不知道要如何心疼了。”
沈梨看著屋裡微微跳躍的燭火,也輕輕歎了口氣。
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王爺呢……他這兩日一定很著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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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陵天其實已經快要兩天沒有合過眼了。
他們現在是在榮家村村頭一個無人的廢棄農家院裡暫時落腳,三個姑娘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沈梨也還沒有找到。
陸陵天的眼裡已經布滿血絲,眼眶彤紅,他明明現在一身還算儀容整齊,但臉卻透出一種疲憊,連一向淩厲的眉眼都好像木然了幾分。
他負手站在院裡靜靜看著那輪時隱時現的月亮,一言不發。
從昨天沈梨翻出馬車到現在,兩天了,還沒有找到她。
因為人數少,他隻能帶人從馬車翻下的那個山坡慢慢擴大範圍往外找,又怕錯過什麼,一路上都得仔細。
昨天夜裡陸陵天甚至沒有回來,他找了一整個雁道坡,走的離馬車出事的地方越遠,他心裡就越涼,立刻又放了消息回去讓竹六潛上雁道山,他怕她是被那些山匪擄走了。
但今日傍晚竹六終於回來,他隻搖了搖頭,沒看見沈梨的身影。
陸陵天也不知自己是該失望還是該慶幸,他緊抿住唇角,沉默著去了院裡。
這兩天找不到沈梨,他的心裡沉悶的像是透不過氣來。
隻覺胸口空蕩蕩的,好像連思緒都空了,整個人成了一個強撐的軀殼,就像一個老舊的機關,連齒輪的轉動都覺勉強。
竹一跟著他出了屋子,看著陸陵天在濃重夜色下背影竟透出些孤寂蕭索,忍不住走上前去想寬慰兩句:“王爺,夫人一定會沒事的。”
雖然知道這話對陸陵天也不會有什麼作用,他跟在王爺身邊這麼多年,從來沒見他這個樣子。
甚至有那麼幾刻,竹一都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絲無助。
陸陵天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了。
他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找到沈梨,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找到她……
陸陵天低下頭,狠狠皺著眉閉上了眼,隻要現在一想起小姑娘不知道在哪裡,危不危險,一個人會不會害怕,心臟就像被一隻手捏住,泛起窒息又劇烈的疼痛。
他忍不住將手收緊攥成拳,咬了咬牙才能抵過心裡那一陣悶疼。
直到身邊的竹二突然在他耳邊大喊了一聲:“王爺!是竹二!”
陸陵天猛地抬頭,看見了南方遠遠的一處山林裡冒出一束衝天而起的白煙,之後是第二束,第三束。
而三束白煙過後,很快一切又歸於平靜,那些煙霧也消散在夜色中,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然而陸陵天的心裡卻像突然被這幾束白煙給點燃,忍不住又升騰起了一點希望。
“放!”
他立刻吩咐竹一,定定的盯著正南的方向。
這是暗衛們常用的信號交流方式,連續三束白煙代表安全,現在能放出這個的隻有可能是竹二。
竹一很快應聲,讓竹六拿了幾個特質的小竹筒出來在院子裡用火折子點了。
一束白煙表示收到,一束黃煙表示原地待命,這邊是讓放出信號的人不要離開,等人過去。
陸陵天不確定竹二是不是找到了沈梨,但既然能收到竹二的消息,他就一定要親自過去看看。
“拿地圖來。”
“是。”
竹一趕緊回屋拿了地圖,陸陵天仔細看過位置,最終在南方劃定了一個範圍。
如果人是在那頭的話,難怪先前他們一直未找到人。
南方是他們的回頭路,而且看竹二發信號的那處,甚至跟他們不在一個平麵上。
陸陵天將圖疊好收起來,當即便從院裡牽了一匹馬。
他吩咐竹一道:“我現在就要過去,收拾一點藥給我帶上,餘下的你們留著,等紅羚他們的傷好一些就即刻啟程前往澍水與竹三會和按照我說的去查,不用等我。”
竹一知道現在陸陵天攔是攔不住的,於是鄭重點了頭:“王爺放心。”
陸陵天拍拍他的肩,等裝藥在小包袱裡拿過來後他便立刻翻身上馬,一路朝南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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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裡沈梨與貝縈雪一起擠在木床上入睡。
貝縈雪嘟嘟囔囔的小聲抱怨了一句:“阿梨,為什麼這兒晚上好像比京都更冷些啊,明明白天都沒有這種感覺。”
沈梨給她拉了一下輩子,又湊近了些,笑道:“遠郊的村子地廣人稀,樹蔭濃密,晚上的時候總會冷些的,我們挨的近些便好了,若還覺得冷,那明日去村裡看看有沒有賣被褥的,買一床回來便是。”
其實深秋的夜晚涼意本就漸濃,秦夏是暫住在這處,屋子裡的被褥也不厚,好在她們兩人是湊在一起蓋著一床被子,勉強還是可以取些暖意的。
隻是沈梨安慰了貝縈雪,自己卻睡的也不太安穩。
她做了些光怪陸離的夢,夢裡都是陸陵天。
有小時候在澍水時他站在桃樹下朝她笑的模樣,也有兩人成親時他一身紅衣的模樣,還有在王府裡他給她畫扇,眉眼溫柔的親吻她眉心的模樣。
隻是最後這些都化成了泡影似的變得模糊不清,隻留下大雨中她翻出馬車時,抬頭看到山坡上一個山匪從背後砍向他的最後一個畫麵。
沈梨倏地驚醒,直直的望向木頭搭的屋頂和房梁,好像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做了個夢。
窗外晨光熹微,天才剛剛亮起來。
沈梨覺得頭有點暈,遲鈍的眨了眨眼,突然似有所感,緩緩看向床邊。
她的眼裡還是呆呆的神色,一時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已經醒了還是又落入了另一個夢境,直到一縷陽光透過薄薄的紙窗照進屋裡,落到了床邊男人的臉上。
沈梨終於動了動唇,喃喃開口叫了一聲:“長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