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蔓低著頭一溜小跑進了門,守門的小丫頭和她比較熟稔,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睛,然後把門簾掀開。
顧家主母顧太太正端坐在主座上,大廳裡站著幾位賬房先生在報賬。顧太太的左手邊坐著張姨娘,低眉順目的做著針線活——她素來都是如此,大家也都習慣了。
其他的位子上全都空著,賬房先生到底是外人,若不是張姨娘還算討太太的喜歡,她也是沒有資格出來的。
見顧蔓進來,顧太太抬了抬手示意先停一下,“蔓姐,你大姐姐呢?”
“回太太,大姐姐和幾位同窗去聽音樂會了。我,我聽不懂,就先回來了。”
“你這孩子,”當著賬房先生的麵,顧太太用帕子遮唇一笑,“去聽音樂會那是多麼陶冶情操的事,怎麼你偏生就沒長那根弦呢?”
顧蔓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我實在聽不慣,去了也是犯困,反倒白費了大姐姐的一番心意,還害得她的幾位好友也不儘興。”
“好好好,”顧太太笑得眼淚都下來了,她用帕子按在眼角輕輕擦了擦,“你這潑猴兒,廚房裡新做的點心,原是給你和茵姐兒預備的,現在倒是都便宜你了。”
顧太太使了個眼神,一旁的陪嫁嬤嬤遞過來一個食盒。
顧蔓接在手裡,沉甸甸的,“謝太太賞。”
“去吧。”
顧茵自小被顧太太寵著,縱然有嚴厲刻板的顧父管教,可是一來顧父自認不方便插手後宅之事,二來他總要離家去經營家裡的生意,所以大多數時候顧家都是由顧太太說了算。
顧太太深知嫁了人後的苦,總覺得女兒家還未婚嫁前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便可了勁兒的護著她,慣的顧茵自小就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去試一試。
慣著慣著,眨眼間顧茵都上女子學校了,還沒個定型,顧太太這才有些急了,讓顧蔓跟著她,如果有什麼出格的事及時拉住她。
顧蔓在顧家是公認的老實聽話,還有點軸,認定的事彆人怎麼說都不聽,所以也的確攔住過顧茵幾回,讓她不至於闖下大禍。因此,顧太太也願意賣張姨娘一個麵子,對她看重幾分。
入了夜,顧茵還未回,顧太太有些著急,一旁做針線活的張姨娘更不敢出聲了,隻收了東西老老實實坐著。顧太太瞅她心煩,“得了,你也回去吧。”
“是。”
張姨娘恭敬地行了個禮,才緩緩退了下去。
她一向都是規矩守禮的,話也不多,看著她一副受氣包的樣子,顧太太急得滿腔火氣,也不好衝她發作。
“鐺、鐺、鐺——”
屋裡的西洋鐘敲過了十二點,顧茵終於回來了,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坐著黑色老爺車回來的,後座上隱隱坐著位男子。
顧茵歡快的下了車,笑容滿麵的同男子說了幾句話,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彆。
“哎呦我的小祖宗誒,您可算是回來了,太太急得晚飯都沒吃,家裡的人全都派出去尋您了。”
“慌什麼,我又丟不了,走,陪我去見娘親。”
得知顧茵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不僅顧太太鬆了一口氣,就連張姨娘也是放下了心裡的大石頭,她坐在正在油燈下寫字的顧蔓的後方,眼神慈愛又擔憂的看著她,“得虧大小姐平安無事,也虧得你沒和她一道,不然啊,又少不了吃瓜落。太太仁慈,允你去學堂,你該好生照顧大小姐,可是到底也要護著自己些。姨娘沒本事,幫不了你什麼,你且記著,你和大小姐是不一樣的,萬不要被外麵的世界迷了眼,忘了自己的本分。”
“姨娘放心,我都明白的。”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時候不早了,你早些歇著吧。”
每次來看女兒,張姨娘都是小坐片刻就走,從不多留。房間裡給女兒親手縫製的衣裳都塞了一個大木箱了,從來也隻叫顧蔓穿太太賞下的衣裳。隻是那間女子學校的學生服價格高昂,顧蔓不像顧茵每年都有兩套新的換著穿,隻得了一件,從入學穿到了臨近畢業,才顯得有些破爛。
顧茵倒是和顧太太提過幾句,可是顧太太自認為顧蔓做得夠多了,畢竟不是誰家的庶女都能有機會和嫡女一塊去新式學堂,不願意再為她多出錢,何況兩人再有半年就畢業了,犯不著浪費那個錢。
夜深了,顧蔓起身吹熄了油燈上床睡覺,鏡頭一轉,卻是顧茵的房間。
比起顧蔓那邊隻有一張又窄又小的破木床,一躺下去就“吱呀”“吱呀”的響,顧茵的房間又大又漂亮,床是實木的雙人床,床兩邊都用紗帳圍著,既透氣又好看。
屋角的西洋鐘已經敲過十二下,顧茵卻毫無睡意,躺在床上癡癡的望著天花板,一副少女心事的模樣,還時不時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臉,躲在裡麵偷偷直笑。
原來,她今天在音樂會上遇到了將軍府上的二公子,二公子和幾位朋友也去看演奏,散場時不小心撞到了顧茵。顧茵生得明麗,又自信大方,換作旁人,被撞了也隻低低應一聲,然後急忙躲開,她卻笑著道了一聲“無事”,還禮貌的同幾人點頭示意,小姑娘性格本就討喜,又這樣爽朗,二公子對她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錯,便開口邀請顧茵和她的朋友一起去看電影,顧茵對二公子也很有好感,便應了下來。
一行人出了音樂會,來到二公子的汽車旁邊,才發現他們的出身遠比想象的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