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1 / 2)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整夜的黑暗,被淡金色的陽光所驅散。

第一縷晨光,猶如潑墨一般在天邊暈染開來。

蕭慕尋已使了十足的靈氣朝回趕,他乘風飛行的速度,還是比不上背後那人身體變冷的速度。

他越發害怕,害怕祝明霄會死。

自己和謝辭能從九曲困陣出來、重傷蕭出雲,都是祝明霄的功勞。

“虛玄幻境的事,你莫要……怨我。”

“我怎會怨你?”體內靈氣枯竭,蕭慕尋仍不肯放棄,他的聲音帶著嘶啞,“彆說話了,天衍宗那麼多醫修,一定可以救你……”

祝明霄忽然釋懷。

“阿尋,你在九曲困陣時說謝辭打開九幽通道的話,是騙我的吧?”

蕭慕尋沒有說話,隻當默認。

祝明霄的聲音充滿了疲倦:“我早就知道前些天在蕭家的事,謝辭打開過一次九幽的通道了,短時間絕無打開第二次的可能。蕭出雲算得這麼精,怎麼可能忘記這一茬?”

那夜在蕭家,卓昊天忽然帶人前來,說他殺了陸歸舟。

蕭慕尋都以為蕭出雲開始對付他了,哪知道自己又猜錯了蕭出雲的心思。

蕭出雲明麵上是借由陸歸舟的事來對付他,實則是算計謝辭。

“那人心思之深,隻教人害怕。”

祝明霄所有的話都堆積在了喉嚨深處,卻忽然間咳出一口血,灑向了半空,濕濡了蕭慕尋背後的衣衫。

那口血燙得蕭慕尋臉色泛白:“明霄,你留些力氣,彆說話了。”

祝明霄想說,卻說不出來。

薄藍的遠天上,赤輪的光暈漸漸散開,天邊再無一絲陰霾,所有的黑暗全都消散。

如此大好晨光,溫暖得幾近虛假。

祝明霄眯起眼,快要被這縷陽光灼傷。

他朝著遠方伸出了手,卻無論如何也捉不住那縷金色的陽光。

越是抓緊,便越從他的手心裡溜走。

抓不住。

祝明霄低低的笑著,眼角一滴淚水滑落,也隨那一縷陽光緩緩落下。

求不得,愛不得,夢裡夢外,全都是虛妄。

他累到極點,眼皮越來越沉重,耳旁不斷響起一個聲音:“明霄、明霄……”

他甘願沉溺於此,像是沐浴一片陽光下,久久不肯清醒。

直到蕭慕尋推了他一把:“想什麼呢?”

祝明霄怔怔的看著他,明白這是自己的心魔,平日它總出來折磨自己。

縱然他從未親眼看到過蕭慕尋死時的模樣,可在他的心魔之中,蕭慕尋已經死過無數次。

祝明霄卻早已經沒這力氣分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境,隻把這一切都當成是真的。

祝明霄:“……阿尋,你不是去了九幽?”

蕭慕尋:“去什麼九幽?”祝明霄怔怔的看著他:“你沒事?”

蕭慕尋:“你修煉糊塗了?”

祝明霄眼眶赤紅的抱住了他:“你沒事,你沒事……他們都說你死在九幽了。”

蕭慕尋:“他們還說了什麼?”

祝明霄:“他們說我瘋了十年,還讓我親自去九幽看看……”

祝明霄一生都不願踏入九幽半步,於他而言,親眼看到蕭慕尋的屍骨,便是真正斬斷了他所有的念想。

蕭慕尋隻是微笑著看他,眼底平靜無瀾,好似清風一般。

平日折磨人的心魔,僅在生死間乖順。

“我自然沒有死,不然如何會出現在你麵前?”蕭慕尋微垂著眸,低眉含笑。

桃花紛飛,幾片花瓣落入石桌棋盤之上,他的雙指間夾著一顆白玉棋子,這是祝明霄記憶裡再尋常不過的畫麵了。

此生最大的魔障,無疑是那十年。

祝明霄看著他,不忍挪開視線。

霞光灑滿蒼穹,殘陽似血般染紅雲層,桃花紛飛之下,故人笑意盈盈的凝視著他。

抬眸時,滿目美好幻景。

一睜眼,卻消失得徹底。

耳畔傳來蕭慕尋斷斷續續,語氣充滿哽咽:“明霄,你撐住……”

祝明霄終於不再緊緊拽著那縷陽光,眼神放到了眼前的蕭慕尋身上。

他的手緩緩附上了蕭慕尋柔軟的發頂,像是怕碰壞了一般輕揉:“阿……尋。”

這聲音極小,斷斷續續不成音。

“我在!”

祝明霄露出一個笑容,象征著心魔的赤瞳漸漸變為黑色,他的神情也柔軟了下來。

“阿尋,我真的好喜歡你。”

“蕭出雲也好,謝辭也好,我會為你排除所有的危險。”

“彆怕……”

他的手終於垂下,再無半點力氣。

祝明霄死在一片晨曦之下,淡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為他渡上了一層金箔。

他嘴角掛著笑,靜謐美好,時光都在他身邊凝固。

祝明霄死之前,心魔纏身,痛不欲生。

死前的那一刻,心魔才完全消散,重歸本真。

他終於跨過了修真路上最難跨過的心魔,卻沒能跨得過‘喜歡你’三個字。

蕭慕尋全身僵硬,才發現祝明霄的最後一句話,竟是在回應他方才的話——‘蕭出雲心思之深,隻教人害怕’。

連他上一世去九幽之前,也曾對祝明霄說過——‘我身為正派領袖,自當有此一戰。隻是此去九幽,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

所以,祝明霄才讓他彆怕。

蕭慕尋壓抑著痛苦的哭音,又背著祝明霄行至數裡,久久不肯停下,穿梭在雲層之中,用儘全力乘風飛行。

“很快就到天衍宗了。”

然而背上的,早已經是一具冷卻的屍體。—

昨夜月淮城上空的九曲殺陣,終究被蕭出雲事先以幻陣所掩,唯有極少數人才察覺到了。

今日天晴,晨光大好,又是城主的繼任大典。

薄薄的陽光照在大殿的雕甍上,好似畫卷中的桂殿蘭宮。

眾人齊聚一堂,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祝明霄的出現。可他們已經等了小半個時辰,卻還是沒有見到任何人,便連月淮城也安靜得可怕,眾人臉上不由露出驚疑。

“到底怎麼回事?說好了今日舉辦繼任大典,怎麼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