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這是長久以來不自覺的習慣,她說什麼他都千依百順。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
他是在那場長達十年的運動的風浪中長大的,知道事情會發展到多嚴重的地步, 沒收財產,周圍的人落井下石,□□, 牢獄之災,甚至殃及父母子女。
父母兄弟, 他會想辦法斷絕關係,努力保全。
阮阮就更沒必要來趟這渾水。她如今是研究生,前途似錦,又遠在S市, 隻要不跟他沾上關係, 就可以一直平安順遂。
他不能有任何猶豫。
“我跟你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如果你識趣, 就永遠不要再來打擾我。”他再次用冰冷的語氣強調道。
這話背後透露出的厭煩,終於讓宋阮阮後知後覺地感到受傷和憤怒。
江海他竟然要跟她分手, 還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是什麼讓他突然改變的?
明明他上個月來看她的時候,還是和以往彆無二致地對她嗬護備至, 甚至在她說以後要工作的時候, 積極地想辦法為她籌謀,讓她分到C省省城那邊的好單位。
明明兩人那時候還規劃著天長地久,為什麼就這樣短短二十多天的時間, 就改變得如此徹底?沒有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她真的無法接受。
“不合適, 這種借口也太籠統太敷衍了。就算要分手, 我也要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宋阮阮固執地望著他。
江海沉默了片刻, 語氣更加冷漠:
“我原本顧忌你的麵子, 才將話說得好聽一些,既然你要聽真話,那我就告訴你真話。”
這是他曾經最害怕的事。可如今,有了比這更害怕的事,連這樣的話,也可以作為堂而皇之的借口了。
“宋阮阮,我對你已經膩了,大好人生,我完全可以有彆的選擇。”
對於宋阮阮這樣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長大,從來都是被異性討好嗬護的天之驕女來說,這樣的話無異於奇恥大辱。
而給她這種侮辱的男人,她甚至還想過和他長長久久,為他籌謀未來,為他放棄S市的工作。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蠢貨。
她絕不能容忍自己繼續表現出如此愚蠢的樣子。
她驕傲地抬著下巴,哪怕他看不見,也強硬地把眼淚忍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用平穩的聲線道:
“分手我接受,但是江海,你將來後悔也不會有機會了。”
江海大步離開,看起來毫不留戀。
聽到外頭傳來的關門聲,宋阮阮在原地呆立了半晌,終於還是紅了眼眶。
被自己如此依賴信任的人突然扇了一巴掌,哪怕她臨彆前放了狠話,心裡也依然是又憤怒又委屈又難過。
“混蛋……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她哽咽著道。
屋裡隻有她一個人,就算哭一哭也不丟人,情緒總要發泄出來的。
她這樣對自己說。
還沒哭多久,卻突然聽到上麵再次傳來響動,緊接著就是阮美珍的聲音:
“阮阮!阮阮!你在哪裡啊?”
宋阮阮立刻開始擦眼淚,她絕對不要被人看到她因為被分手而哭,這也太丟人了!
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往樓上走。
“阮阮,你還好吧?眼睛怎麼這麼紅,你哭了嗎?”
看清她的樣子,阮美珍有些緊張。
“沒事,就是剛才看到一本書,被裡麵的情節虐到了。”
宋阮阮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道。
“什麼書啊,我也要看看!”
阮美珍順勢道。
“就《呼嘯山莊》啊,你看過的,我也是重溫。”宋阮阮隨便編了本符合條件的書,“對了,美珍姐,你怎麼過來了?”
阮美珍目光閃了閃,剛才江海說過,不要讓阮阮知道,是他讓她來的。
既然江海為阮阮做到這個地步,也全都是為了阮阮的安危,她自然是不會拖後腿的。
“我就是剛才下班回來的路上,看到你家亮著燈,所以過來看看。”
宋阮阮並沒有太懷疑她的借口,哪怕是阮美珍平時工作比較清閒,根本不會加班,此時她也沒有心力去想這其中的不合理性。
晚上阮美珍留下來和她一起住。有媽媽在身邊,宋阮阮的難過被撫平了些,睡了一覺起來,就不像昨天那樣難受了。
她決定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實驗室裡去。
意難平,反省自己,倒也不必,花費太多的心神,都說明她還在意江海。為一個背棄自己的男人勞心傷神,實在是太掉價了。
沒了江海,她還有大片森林,那麼多優秀的男孩子,她難道還不能挑出一個可造之材嗎?
而且,時代越來越開放,還有那麼多發家致富的機會呢,她可是很忙的。
她不能讓自己放出的狠話變成空話。
江海,你等著吧,就算你將來後悔也不會有機會了。
*
在實驗室裡忙碌了半個多月,直到那一階段的實驗結束,宋阮阮才終於空出了心神去關注生活瑣事。
“這些黑心資本家,就是活該!”
“判什麼無期啊,照我說就該槍斃!”
幾個實驗室的師弟圍著報紙在討論著。
黑心資本家幾個字頓時吸引了宋阮阮的注意力,她下意識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