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早上六點,臉上掛著兩個碩大黑眼圈的陳暮生, 在阮秋房門口碰到了同樣掛著兩個碩大黑眼圈的薛墨非。
他理了理自己因睡在沙發上壓皺的襯衫衣擺, 斜著眼睛問:
“一夜沒睡?”
薛墨非冷哼一聲,理都不理,推開門走了進去。
阮秋還沒醒, 小貓似的蜷縮在床上,被子蓋住她肩以下的部分, 隻露出一張沒什麼血色的臉。
薛墨非皺眉。
“她氣色怎麼這麼差?”
陳暮生麵無表情。
“換你喉嚨裡脫一層皮試試。”
兩人的說話聲吵醒床上的人,阮秋緩緩睜開眼睛, 看見他們迷茫了一會兒, 嗓音沙啞地問:
“你是誰?”
陳暮生忙上前自我介紹。
“我叫陳暮生,你以前的同桌, 還記得嗎?”
“同桌……”阮秋虛弱地眨了眨眼睛,頭疼欲裂的腦袋讓她實在想不下去, 張開嘴道:“我渴。”
桌上就放著水壺和水杯, 二人不約而同地衝過去,同時握住了杯子。
“放手!”
“你放手!”
他們差點沒打起來,這時阮秋又喊了一聲渴。
二人在對視中達成協議,一個拿杯子一個拿水壺, 回到床邊。
阮秋借著陳暮生的手喝完一杯, 薛墨非立馬搶過杯子又倒了一杯。
“來,多喝點。”
她在莫名其妙中喝完第二杯,薛墨非關切地問:
“你現在還疼嗎?”
阮秋摸著脖子, 表情不舒服。
“喉嚨難受……”
薛墨非立刻回頭興師問罪。
“你不是說已經好了?”
陳暮生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你試試把神經切斷,感覺能好嗎?隻是不痛而已。”
“把什麼切斷了呀?”阮秋聽得迷迷糊糊。
“沒什麼,切玉米,早上用玉米給你熬粥吃。”
陳暮生對於他這種哄騙小孩的行徑十分唾棄,直言道:
“你的喉嚨受傷了,需要治療,跟我走吧。”
阮秋一頭霧水,薛墨非馬上用身體擋住他,推他出去。
陳暮生憤怒地問:“她都受傷了,你還要為了你可笑的獨占欲把她關在家裡?你根本不配照顧她。”
“我不配你就配麼?當初……”
薛墨非說到一半,見阮秋在偷聽,將他拽到門外,惡狠狠地說:
“當初展覽她的時候我就不同意,是你非要出風頭,才導致後來她被偷。誰知道等你把她帶走以後,會不會鬨出同樣的事。”
陳暮生冷笑,“我如果不把她公布,她豈不就被你據為己有了?她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的研究成果,你有什麼資格獨占?”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周菲從樓梯走上來,看見他們愣了愣。
薛墨非鬆開手,沒好氣道:
“誰讓你來的?”
“我……”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想到一個既可以保密又能解決尷尬的好借口,“我來找陳教授,聽說他在這裡。”
陳暮生不解,“項目已經結束了,你找我做什麼?”
“論文上有點小細節想問問您……”
她很聰明地轉移了話題,“不過您為什麼會在這裡?仿生人已經找到了嗎?”
陳暮生正愁找不到幫手拉入自己的陣營,把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薛墨非滿頭黑線。
周菲故作鎮定地聽完,提出一個建議。
“她是我們大家花了很多心血才造出來的,如果因為受傷遲遲未修複導致產生更大的問題,未免太過可惜。不如這樣,她還是運去實驗室修複,薛總擔心的話就一起去,隻維修食道裡的皮膚應該用不了太久。”
薛墨非沉吟,掀起眼皮瞥了眼陳暮生。
後者聳聳肩,表示自己無所謂。
“好,我跟你們一起去,修好就把她接回來。”
他讓周菲去照顧阮秋起床換衣服,自己則與陳暮生去樓下等。
阮秋洗漱完畢,喝了點稀粥,隨他們坐上前往實驗室的車。
路上她很害怕,縮在大大的外套裡,握著周菲的手。
“姐姐,我們待會兒要做什麼呀?開刀嗎?”
周菲摸摸她的頭發,溫柔地安慰。
“彆害怕,隻是一個小手術而已,一點也不痛,很快就過去了。”
她半信半疑,閉上眼睛補覺。
陳暮生拿出手機在上麵打了一排字,用胳膊碰了碰正在開車的薛墨非。
後者瞥了眼,上麵寫著——她知道自己是仿生人嗎?
她算是知道嗎?
他說過,可她根本不相信,還在幻想著將來有一天去找爸爸媽媽。
薛墨非搖頭。
陳暮生收起手機,接下來一路都沒說話,思索著什麼。
實驗室位於晉江市另一邊,坐落在科技園中,擁有獨立的廠房和辦公樓。
四人進去時正好有員工從裡麵出來,看見阮秋眼睛一亮,正要說話,被陳暮生用眼神給嚇走了。
他叫來助理阿風,準備好手術室。
阮秋站在外麵,看著那冰冷的雪白牆壁不敢進去。
這次不管周菲怎麼安慰都沒用了,恐懼就在眼前,讓她無法逃避。
薛墨非站在旁邊看了會兒,出聲道:
“隻要你聽話進去做手術,出來以後,我就天天帶你出去玩。”
“真的嗎?”
以前不願讓她出去,是不想被陳暮生知道已經找到她。
現在陳暮生已經知道了,那麼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不如早點讓她融入社會。
薛墨非點頭。
阮秋驚喜地叫了聲,生出一股勇氣,脫掉外套勇往直前地走進去。
手術室的門關上,薛墨非和周菲坐在外麵等待。狹長的走廊上沒有任何裝飾,四麵潔白,顯得十分冷清。
周菲評價他剛才的表現。
“看來薛總也不是差得無可救藥。”
薛墨非不屑地撇了撇嘴,將臉轉向另一邊,心中已經在計劃,如何將毫無自保能力的阮秋帶入社會。
念書?工作?似乎都不好。
手術的確是個小手術,隻用了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房門打開,阮秋跟在陳暮生後麵走出來,害羞地衝他們揮了揮手,神色已恢複正常。
薛墨非不放心地走上前查看,捏著她的下巴。
“張嘴,說啊。”
阮秋乖乖照做:“啊——”
他收回視線鬆開手,冷淡地誇了句陳暮生。
“手藝還行。”
陳暮生:“……”
手藝?他是廚子嗎?
阿風興奮地說:“沒想到仿生人居然找回來了,那咱們的項目可以繼續進行了吧。陳教授,發布會要不要再召開一次?還有新聞那邊……”
他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因為薛墨非用不善的眼神看著他,仿佛要把他活吃了似的。
陳暮生走到二人中間擋住他的視線。
“他的胡言亂語你不必計較,阮秋做完手術需要休息,帶她回去吧。”
薛墨非一臉狐疑,“你主動讓我帶她走?”
這可不像他一貫以來的作風。
陳暮生淡淡笑道:
“你是投資者,你說了算,不是麼?”
薛墨非懷疑他另有陰謀,但阮秋已經送到麵前,他不可能錯過。再說對方一個窮教授,能掀得起什麼風浪來。
“來,秋秋,對陳叔叔說再見。”
他摟住阮秋的肩,如同宣誓所有權一般。
阮秋揮揮手,跟他和周菲一起離開了實驗室。
三人走後,阿風看著空蕩蕩的走廊,難以理解地問:
“教授,您怎麼就這樣讓他把人帶走了呢?她也是我們的心血啊,現在試驗品沒了,項目如何收尾?這幾年的辛苦不就白費了嗎?”
陳暮生微不可見地勾著嘴角,眼鏡後麵閃過一抹寒光。
“不用擔心,我會讓他親手把人給送回來。”
送回來?怎麼送?
阿風摸不著頭腦,而他也不準備解釋,摘掉口罩走向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