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周菲來到薛宅, 笑眯眯地衝阮秋打招呼, 拿出路上買的棉花糖。
“秋秋, 姐姐來陪你玩啦, 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正在看電視的阮秋回頭瞥了她一眼, 表情冷淡, 什麼都沒說就繼續看電視。
周菲一臉不解,薛墨非插著兜從樓梯走下來,停在她身後。
“彆看了, 她這幾天都是這樣。”
“為什麼?”
薛墨非沒當著阮秋的麵說,把周菲帶到書房後, 將受傷的事告訴了她。
她聽完大吃一驚。
“真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
薛墨非道:“現在身體上的傷已經沒有大礙, 全部修複好了, 隻是性格上變化太大。當初你是參與過她的心理構建的,認為問題出在哪裡?”
對方之前還對她的專業嗤之以鼻過, 今天倒是願意來征求她的看法, 還真是為了阮秋屈尊降貴了呢。
周菲看在阮秋的份上, 忍住吐槽他的衝動, 認真分析。
“她的身體跟真人固然有區彆, 但心理上跟人類是一樣的,隻是更加接近小孩而已。小孩心智不健全,對世界認知少,承受能力也比大人要差得多。遇到特彆令自己恐懼的事,他們有可能形成條件反射, 以後一遇到同類事情就崩潰。也可能強行忘記那一段,逼自己的心靈變得麻木起來,導致性格大變,我想她可能傾向於後者。”
“那該怎麼辦?怎樣才能治好她?”
周菲看著他急於得到答案的表情,聳聳肩。
“童年留下的傷痛往往是需要一輩子去治愈的,就算有專業人士輔助,幫助她恢複,可是誰能打包票一定能治好呢?就像您……”
她看看周圍,意味深長,“您接近她何嘗不是在拯救自己?”
薛墨非心底最隱秘的地方陡然被她說中,第一反應是訓斥她,然而迎上對方不卑不亢的目光,又覺得這種舉動毫無意義,隻會欲蓋彌彰。
既然她幫不上忙……
“出去。”
“我可以留下來陪她說話嗎?”
“你去問她願不願意聽你說。”
周菲朝外走去,走到門邊突然笑眯眯地回過頭。
“薛總,我最近在尋找新的研究方向,對於你們的心理問題我覺得很有意思,請問是否願意成為我的研究對象?或許可以幫你解決陪伴一生的心理陰影哦。”
薛墨非笑得陰惻惻的,“如果你的研究都建立在探聽彆人的秘密上,那你最後可能會死得很慘。”
對方的回答顯然是不願意,周菲惋惜地歎了口氣,下樓了。
客廳裡,阮秋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裡麵正在演灰姑娘。
周菲在她旁邊坐下,陪著看了會兒,開口道:
“秋秋,你喜歡灰姑娘的水晶鞋嗎?”
她側臉看向她,“喜歡啊。”
“為什麼會喜歡?”
“因為那雙鞋很漂亮,是用最美麗的水晶做成的,還有魔法,全世界隻有一雙。”
“如果那天晚上穿上水晶鞋和裙子與王子跳舞的人是姐姐中的一個,王子會像愛上灰姑娘一樣愛上她嗎?”
阮秋顯露遲疑,停了兩秒才說:“或許。”
周菲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
“你會喜歡這裡的,再見。”
她起身離去,阮秋望著她的背影,微微皺眉,收回視線繼續看電視。
同一時間,陳暮生家中,阮秋正在練習用新身體走路。
她的新身體是陳暮生背著薛墨非偷偷做的,做好後甚至沒時間測試就藏進箱子裡,一直沒見過天日。
現在她一邊走,陳暮生一邊跟在旁邊為其調整,儘量模擬人類的自然動作。
阮秋邁著生疏的步伐,從玻璃上看見自己新身體的倒影,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她停下來摸了摸臉,呆呆地問:
“這個真的是我嗎?”
陳暮生道:“當然了。”
“可是跟之前的時候不一樣。”
“你之前穿得衣服和今天的衣服也不一樣,對不對?”
她懵懂地點了下頭。
“對於如今的你來說,外貌就像衣服,沒有什麼特彆的。你唯一需要知道的是,無論外表如何變化,你就是你。”
她就是她?
這個意思太複雜,阮秋壓根聽不懂,麵對未知事物時本能的冒出恐懼,眼眶紅了起來。
“我想媽媽了,我可以去找媽媽嗎?”
陳暮生抿了下嘴唇,轉移話題。
“我來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吧。”
阮秋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什麼東西?”
他回頭看了眼,從茶幾上的果盤裡拿來一把水果刀,讓她把食指伸出來。
阮秋看著鋒利的刀刃,不敢動。
他直接握住她的手,用力拿了過來,刀刃割向她的食指。
她嚇得閉上眼睛發出尖叫,叫了一陣後才察覺到異常。
為什麼她不痛?
她睜開眼睛,看見水果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反複切割,她看似柔軟脆弱的皮膚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一幕讓她驚呆了。
“這是一把假刀嗎?”
“看著。”陳暮生拿來一個蘋果,抬手一削,剛才還無法切開她皮膚的水果刀瞬間將蘋果削成兩半。
阮秋驚道:“好厲害啊!”
陳暮生放下水果和刀,去房間拿來一麵鏡子,不知在她後腦勺上做了什麼,阮秋隻覺得眼前一暗,所看到的畫麵發生驚人的變化。
淺藍色的窗簾,灰色的地毯,白色的牆壁……這些東西統統都從眼前消失,她看到了古怪的藍色、綠色、黃色……各種深深淺淺的顏色交雜在一起。
其中最紅最亮的地方,是陳暮生的心臟,和桌上的熱水壺。
她看到了心臟?
阮秋用力揉自己的眼睛,那個東西的確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砰砰跳動著,血管清晰可見。
“好可怕,我不要看……”
她哭著捂住眼睛,蹲在角落裡。
陳暮生調試了幾下,聲音從頭頂傳來。
“好了,已經改成正常模式。”
她抬起頭,從鏡中看見自己的臉。藍玻璃般的眼睛漸漸變成褐色,而她所見的畫麵也恢複成以前的模樣。
“你跟以前不一樣了。”陳暮生扶起她,看著她的眼睛說:“你擁有比鱷魚更堅韌的皮膚,你能看到比人眼所能看到的更多的東西,聽到更輕微的聲音,你的記憶能力比普通人強數十倍,學習能力亦是如此。等你在我的幫助下完全掌握自己的身體,這個世界上便再也沒有東西可以傷害你。”
這個項目花了薛墨非三十個億,和他許多年的心血,創造出來的從來都不是一個隻有美麗容顏的女人。
薛墨非滿足於得到一個那麼普通的人,那就把那個身體送給他。
至於阮秋,隻有身邊這具堪比未來世界戰鬥機器的身軀才配得上她二十多年的等待。
有了這具身軀,當年的慘案再也不會在她身上重現。
這,才是他多年來苦心研究的真正目標。
隻是如此強悍的身體,光是掌握使用它的訣竅就已經夠難的了。
之前那具身體完全模仿普通人類,她用一兩天就能自如掌控,而這具必須經過係統性的學習,才可以達到收放自如的程度。
現在,還是先學走路吧。
陳暮生拿出手機訂了個鬨鐘,“十分鐘內,你繞著客廳走完一圈。”
阮秋垂頭喪氣,靠著牆壁不肯挪步。
“我好累呀,可不可以明天再走?”
“不行。”
“嗚嗚……”
“走完你可以看半小時電視。”
她在心中權衡一番,感覺還是很劃算的,於是振作起精神,繼續走路。
走一走歇一歇,練習了足足一整天,阮秋累得手都抬不起來,吃晚飯時軟綿綿地趴在桌上等投喂。
陳暮生不喜歡外人介入自己的生活,所以沒有請保姆,家裡清潔工作都是自己來。
他也不放心外麵的飲食環境,工作時在實驗室吃,回家後就自己做,堅持少鹽少油的健康飲食方式,所做的菜隻講究營養,不講究口味。
今天晚上,他做了一盤清炒小白菜,一碗雞蛋羹,還有瘦肉炒芹菜,配上兩碗雜糧米飯,簡單樸素。
阮秋在薛宅被養刁了胃口,頓頓吃得都堪比滿漢全席,陡然看見如此簡單的飯菜,一點胃口都沒有。
陳暮生吃了幾口,見她一動不動,問:
“為什麼不吃?”
她舔舔嘴唇,可憐兮兮地說:“我想吃肉,我想吃大雞腿,我想吃蛋糕……”
陳暮生道:
“明天可以吃雞腿或紅燒肉,但蛋糕這種垃圾食品不能碰。”
連碰都不能碰?
阮秋想象到未來艱苦的生活,委屈地一推碗筷,鬨起脾氣來。
“我不吃了!”
“不想吃飯,待會兒可以喝營養液。”
“你不肯讓我吃蛋糕,我就什麼都不吃,連水都不喝。”
陳暮生看了她一會兒,“你之前在薛墨非那兒也是這樣嗎?”
阮秋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沒回答。
他放下筷子思索了片刻,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