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弟弟。
同父同母的弟弟。
這些年他一直在國外,除了要錢以外沒怎麼跟父親聯係過,直到上個月,父親突然發了這個小孩的照片給他,告訴他這是他親弟弟,已經三歲了。
顧不凡沒有懷疑過對方的血統,因為他小時候留下了許多照片,跟這個小娃娃幾乎一模一樣。
父親給了他三個選擇。
一,馬上回國繼承公司。
二,專職照顧弟弟,以後讓弟弟繼承公司。
三,從顧家滾出去。
顧不凡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能力,他就是一條混吃等死的鹹魚。
家裡給錢的話,他可以鹹得風光一些。家裡要是斷絕來往,他下個月很可能就得去給人看大門了。
他懶得明明白白,對自己剖析得明明白白,因此父親一提出這三個建議,他就果斷拋棄自己那一幫子狐朋狗友,從國外滾回來了。
可是到底選什麼?
繼承公司?多累啊,他隻想花錢不想賺錢。
照顧弟弟?開玩笑,他堂堂一個富二代,人稱國民老公,居然去帶孩子?以後還有什麼臉麵在圈子裡混。
不過從顧家滾出去這一條他是打死都不會選的。
纏著顧父央求許久,對方總算退讓半步,提出另一個選擇。
照顧弟弟,順便幫家裡打理一些項目。
半年之後,如果兩者都完成得讓父親滿意,他以後就不必再工作,每個月從公司領零花錢就行了。
雖說兩樣折磨加在了一起,可是有時間期限啊。
於是顧不凡立刻同意了新選擇,覺得強撐半年,換來下半輩子的自由享樂。
隻可惜他把磨難想得太簡單,彆說兩樣相加,光是任何一樣就足夠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了。
這不,才看了弟弟一眼,對方就心有靈犀地睜開眼睛。
“嘿嘿。”他咧嘴一笑,“老弟,醒了?”
老弟很不給麵子,吐掉奶嘴哇哇大哭。
遊戲裡的隊員聽見聲音,莫名其妙。
“老顧,你什麼時候有孩子了?把誰的肚子搞大了?以前不一直聲稱自己是不婚主義嗎?沒想到啊,嘖嘖……”
那兩聲嘖嘖宛如扇在他臉上的耳光,令他麵紅耳赤,撒謊道:
“什麼小孩?我沒聽到。”
老弟顯然不滿意他這個回答,哭得愈發賣力。
小孩的哭聲在總統套房裡回蕩,刺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
顧不凡就算是鐵打的神經也沒辦法忽略他,隻好跟隊友們說了聲抱歉,在他們的唾棄聲中匆匆下線關掉電腦,抱起自己的小老弟。
“你要乾嘛?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睡也睡了。人生還不夠美好嗎?”
哪兒像他,一邊帶著弟弟一邊做著項目,同時還得擔心下個月有沒有錢花。
唉,富二代就是苦逼。
“咳咳,副總,您看他的尿不濕,是不是……拉了?”
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
顧不凡一聽從頭麻到腳後跟。
拉、拉了???
拉什麼?
小孩菊花裡拉不出鑽石,隻能是那玩意兒……嘔!
因為父親嚴令禁止他請月嫂或保姆之類的人照顧弟弟,所以離開家的這兩天裡,他處理過好幾次這種情況。
每一次的感受都如出一轍——生不如死。
現在,這種極致的痛苦他又得經曆一回了。
顧不凡深吸一口氣,顫抖地伸出手,抓住老弟褲腰帶一寸一寸拉開……
突然,助理想起客廳裡的人,提醒道:
“對了副總,楊家村派了個人來找您,據說想聊聊拆遷的事。”
“是嗎?”
顧不凡把弟弟往他懷中一塞,飛快地理了理儀容。
“我現在有正事要做,你幫我照看他一下。注意,等我回來時他必須麵帶微笑地玩玩具,如若不然……哼哼。”
助理打了個哆嗦,無可奈何地為小少爺換尿布。
顧不凡擺脫折磨,步伐都輕鬆許多,愉悅地哼著歌來到客廳。
楊力一個人等了太久,見遲遲沒有人來,膽子便大了起來,已經將罪惡的手伸向茶幾上的煙灰缸,想帶回去向朋友們吹噓。
兩人陡然打了照麵,楊力大吃一驚,連忙縮回手道:
“我在找打火機。”
顧不凡最厲害的特長是混吃等死。
第二厲害的特長就是裝逼。
在除親朋好友之外的人麵前,尤其是氣勢遠弱於自己的人,他是很樂意裝一個紙老虎的。
此刻他坐在沙發上,倨傲地抬起頭,學著自己的父親冷冷睨著對方,聲音下沉兩度。
“你是楊家村人?”
楊力鞠躬哈腰地站在他麵前。
“是,我叫楊力,村長是我哥。”
“你想找我談什麼?”
當然是談談怎樣多給他發點拆遷費了。
自家超市生意一般,一年撐死了十來萬,除掉全家人開銷根本不剩什麼。
楊力已經快三十了,還沒有娶媳婦,儘管嘴上老嫌父母多管閒事,其實心裡早就急得不行。
可是怎麼辦呢?沒錢沒學曆沒本事,誰瞧得起他?
但是拿到拆遷款就不一樣了,幾百萬揣在兜裡,見到市長他都不怵!
不過他沒有蠢到直接說出目的,委婉道:
“我聽說貴公司想開發我們村當生態區?”
顧不凡點了根煙,緩緩吐出煙霧,聲音散漫。
“是有過這樣的想法。”
“這個……您有所不知,楊家村在我太爺爺的太爺爺的那代就已經建立了,住得全是楊姓人,還辦了祠堂和族譜呢。雖說村子小,可這是我們的根。要是您把我們的根挖了,我們豈不成了水上的落葉,無家可回麼?”
顧不凡點點頭,夾著煙老氣橫秋地說:
“你的話有道理……”
楊力露出喜悅的笑容。
不料下一秒對方就說:“那就不開發了,把根留給你們。”
這小破項目一看就沒前途,做它乾嘛?爸爸真是瘋了。
顧不凡正愁找不到借口停止這個項目,哪想到對方竟然親自送上門來,簡直天助我也。
不是他不想乾,是人家不願賣那塊地,多好的理由!
他心情好極了,起身便要打電話跟父親彙報工作,打道回府。
楊力嚇得半死,不顧一切衝到他麵前,擋住去路。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不凡道:“你不是說得清清楚楚嗎?不想賣這塊地。”
“這個……這是他們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啊!”
到嘴的鴨子飛了,他非得去跳河不可。
顧不凡十分失望,不耐煩地問:
“你有什麼想法?”
楊力生怕他又要走,賠儘笑臉把他拉回沙發上,痛心疾首道:
“那些老頑固隻知道固守老本,但現在已經是新世紀了,我們要發展,就必然得做出改變。以前我是想搞創業帶全村人致富的,可惜運氣不好沒有搞起來。如今貴公司要來開發我們那裡,簡直是莫大的榮幸,我一定要鼎力相助!”
顧不凡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比如?”
“比如我會竭儘全力讓所有村民都簽拆遷合同。”
如果非要做這個項目的話,對方的提議倒是給他省了不少事。
隻是公司裡對拆遷費早就做出預算,一家最多八十萬,總共二十六戶人,也就是兩千多萬的費用,超出的話得開會向公司申請。
顧不凡問:“你們意向的價格是多少?說來聽聽。”
楊力婉轉小半天,終於步入正題,激動地掐大腿。
“按照我之前從他們口中聽來的消息,大家希望每戶最少一百萬。”
“太多。”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如果您同意把這件事交給我全權負責的話,我可以保證把總額限定在兩千萬以內,您看怎麼樣?”
倒是他一家獨吞兩百萬,剩下的所有人平分,豈不美哉?
楊力心裡的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顧不凡坐在他對麵,心裡也有一把小算盤。
這人看起來鬼頭鬼腦的,不可信。
但是既然他敢保證把錢限定在兩千萬內,就證明裡麵還有談判的空間,兩千萬不是最低價。
如果猜測是真的,他不如直接去找村長,想點辦法談一個更實惠的價格。
到時拿到父親麵前去邀功,他一高興,搞不好就把半年期限縮短到三個月了。
顧不凡想到那副美好的畫麵,忘記自己身處何處,開心地笑出了聲。
楊力還以為他是對這個價格很滿意,趁熱打鐵地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