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等待的時候, 顧不為打了個電話給朋友,想拜托他們查一查關於陳妙妙的家庭。
他本來是不想查的, 希望等熟悉以後自己慢慢去發現。
然而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 周末居然來監獄探視家人,看舉動如此嫻熟,實在令人驚訝。
晉江市第一監獄是出了名的重刑犯監獄,裡麵關押的大部分都是無期徒刑的犯人,她家人到底做了什麼事?
學校老師了解她的身世嗎?了解的話又怎麼會願意招她進去工作?
團團疑惑擺在眼前,宛如遮天蔽日的烏雲。
半小時後,顧不為得到答案, 卻比沒得到更讓人震驚。
她的過去,一片空白。
她是去年開始來學校工作的, 這之前的人生, 沒有在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
顧不為激動起來,一顆心在胸腔裡瘋狂跳動, 耳朵甚至仿佛能聽見血液在血管裡流淌時發出的聲音。
他望著不遠處的監獄大門, 深吸一口氣, 繼續耐心等待。
同一時間, 陳妙妙還在會見室與家人聊著天。
一堵防彈隔音玻璃將房間分成兩邊,她坐在這邊,家人坐在那邊,靠座機式電話交談。
“爸爸, 我這幾天遇到一位很好的學生。”
她說。
被她稱呼為爸爸的男人約莫四五十歲, 體型清瘦修長, 鬢角泛白,麵容有些蒼老,但雙目神采奕奕,不像被關押了十幾年的重犯,倒像大學裡受人尊重的老教授。
聽著女兒的話,他一向平靜的表情略有變化。
“什麼學生?”
“一位大一新生。”陳妙妙回想著顧不為的樣子,笑眯眯地說:“長得可好看了,又高又帥。以前老是到我這裡來買礦泉水喝,還專門買火腿腸喂冬冬。後來有一次他把學生卡落在我這裡了,我明明放在失物招領箱裡卻找不到,他沒錢吃飯,我請他吃了一次飯。今天來的時候公交車突然壞掉,一直等不來。還好他從那裡路過,把我送過來,不然就看不到你了。”
對方越聽越不對勁,皺眉道:
“他叫什麼名字?”
“叫……顧不為。”
陳暮生的眸光頓時暗了下來,許久都沒說話。
陳妙妙還沒見過他這副模樣,記憶中,父親從來都是溫文儒雅,雖然不愛笑,但也很少生氣的。
“爸爸,你怎麼了?”她緊張地問。
“你覺得他為什麼要這樣幫你?”
陳暮生問。
陳妙妙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說:“因為我在他飯卡丟失的時候請他吃飯,所以他今天順路送我過來啊。”
“順路?”陳暮生冷冷道:“這條路很偏僻,沿途連商場都沒有,最大的地標就是監獄。除非他要上高速路去外省,否則他怎麼可能順路?”
陳妙妙被他說得害怕起來。
“難道他是壞人嗎?”
陳暮生搖頭。
“我沒看見他,不能篤定他是壞人。但是妙妙,爸爸不在你身邊,你絕對不能隨隨便便與陌生人接觸,尤其是男人。因為當他們想傷害你的時候,你根本看不出他們的真實意圖,知道嗎?”
她乖巧點頭,“嗯,我知道了。”
“妙妙,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爸爸會努力爭取減刑,出去陪你的。”
陳妙妙突然鼻子發酸,眼眶濕潤起來。
“爸爸,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熬夜,按時吃飯……”
陳暮生微微動容,正要說話,探視時間到,獄警開始趕人了。
陳妙妙把自己帶來的衣服和食物交給他們,還有一些他需要的專業書籍,戀戀不舍地看了他最後一眼,朝外走去。
剛走出監獄大門,心情還沒來得及平複,一輛跑車就開到她麵前,坐在駕駛位上的男孩幽幽地說:
“你明明答應過我很快就會出來。”
陳妙妙的不舍之情瞬間消失,向他道歉。
“對不起,我今天跟爸爸聊得久了一點,忘記你還在外麵……”
顧不為敏銳地捕捉到話裡的信息。
“裡麵的人是你爸爸?他犯了什麼事?”
陳妙妙猛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連忙轉移話題,催促道:
“我們快回家吧,不然趕不及吃午飯了。”
顧不為沒有逼問,笑著看她上車。等她坐穩後問:“你下午還有安排嗎?我可以送你去。”
陳妙妙不知不覺落入圈套,“沒有。”
“太好了,那我中午請你吃飯吧。”
“我……”
她想拒絕,卻發現已經找不到拒絕的借口,支吾了半天說:
“我不餓。”
顧不為爽朗地笑出了聲。
她麵紅耳赤,強行鎮定下來。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接觸太多了。”
顧不為收斂笑容,側臉看向她。
“為什麼?”
“學校有規定,工作人員不可以騷擾學生,做任何影響學生的行為。”
“你大概誤會了什麼。”
“啊?”
“你沒有騷擾我,也沒有影響我,你隻是……”
顧不為深深地看著她,透過這具不算熟悉的皮囊,看到了童年時的故人。
“隻是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裡。”
陳妙妙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皺眉道:
“好肉麻啊。”
他再次笑起來,拍拍她的肩。
“放心吧,我隻是拿你當朋友而已。剛從國外回來,這邊沒什麼朋友,學校裡的學生你也看到了,有事沒事就跟著我,實在令人討厭。”
陳妙妙被他說服,但對於吃飯一事還是不願接受。
“你送我回家吧,謝謝你。”
顧不為聳聳肩,繼續向前行駛。
過了半個多小時,跑車突然停下,他下車擺弄了一陣,無奈地說:
“沒油了,我要讓人幫我送油過來。”
陳妙妙啊了聲,急忙下車。
“那我自己打車回去?”
他抬手看了眼表,“已經十二點了,急著回家做什麼?正好附近有餐廳,就在這裡吃完午飯再走吧。”
她看著他身後的餐廳和他臉上壞壞的笑容,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中計了。
在顧不為的盛情邀請下,陳妙妙走進餐廳,與他在窗邊的位置坐下。
“你想吃什麼?”
他拿起菜單。
“都可以。”
她一邊心不在焉地說著,一邊數錢包裡的鈔票,打算吃完自己來結賬,不想欠彆人的人情。
爸爸說過,世界上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地對彆人好。
如果有,那肯定背後另有圖謀。
顧不為按照記憶中的口味點了菜,看著近在咫尺的她,仍有些不敢置信。
她真的會是他銘記了十幾年的人嗎?
“雖然這樣問會有點冒犯,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你爸爸為什麼會在監獄裡?”
陳妙妙合上錢包,躲避他的目光。
“沒什麼。”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彆人的。而且我認識一些這方麵的人,說不定可以幫上你們的忙。”
她眼睛一亮,“真的嗎?”
顧不為努力讓眼神顯得真誠。
“我真的很想幫你。”
陳妙妙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等爸爸從監獄出來,跟她一起生活。
對方的提議實在太誘人了,可是仔細一想,他隻是一個大一新生,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
陳妙妙歎了口氣,搖頭。
“謝謝,不用了。”
顧不為略顯失望,隻得說道:“好吧,等你哪天改變主意再告訴我,我會一直等你的。”
服務員將飯菜端上來,他很貼心,還點了冬冬的份,點得菜也很合陳妙妙的胃口。
吃完飯以後,送油的人正好到了,親手幫他把油灌進去,提著空油桶說:
“顧總下午還有會議,我先回去了,有事隨時吩咐。”
看著那人上車離去,陳妙妙好奇地問:
“顧總是你爸爸嗎?”
他搖頭,搖到一半想起什麼,認真地看著她。
“他是我哥哥,叫顧不凡,你記得嗎?”
陳妙妙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