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佩劍上下來落到地麵,陸斐斐就抓著啾啾走到一邊逼問起來：“葉醞溫為什麼要在這些地方設下聚靈陣？”
啾啾掙紮的動作一頓，叫聲聽起來也有些心虛，“啾。”
“彆裝傻,這幾處陣法都是你開啟的，你會不知道？”
啾啾見瞞不過去,索性躺在她掌心閉上眼一動不動全當聽不見。
陸斐斐冷笑一聲,“當我治不了你？”
“臨走之前藥長老送了我一堆他新研製的丹藥,讓我在路上遇見不知好歹的人就多讓他吃幾粒,算是幫他試試藥效。怎麼,你是想吃這個能把你掉成禿鳥的，還是這個能讓人控製不住大笑的？”她邊說邊拿出幾瓶丹藥,陰惻惻道。
啾啾身子一抖，還是沒有睜開眼，一副要把裝死進行到底的架勢。
陸斐斐見狀掰開它的喙，塞了一顆進去。
啾啾蹬了蹬腿，鳥喙緊緊閉合,兩頰撐成兩個小圓珠狀,隨著身體抖動的越發厲害，終於控製不住爆發出一陣鳥叫。
“啾啾——嘎嘎嘎——嘎嘎啾——呱呱嘎嘎——”
奇怪的叫聲響邊遼闊的沙漠，惹得不遠處的雲驚夢都忍不住回頭望他們的方向看。
陸斐斐朝她笑了笑,表示他們這邊沒事。
“說嗎？”
“咩咩嘎嘎......啾啾!”
“那正好，試試這個禿頭靈丹。”
啾啾又發出一連串奇怪的笑聲,身上的羽毛隨著它身體的抖動一齊掉落。
一雙圓圓的豆豆眼中凝聚著幾滴淚水，不知為何,陸斐斐竟然從它身上感到了一絲忍辱負重和凜然就義的慨然。
——斐斐,再這樣下去,容易把這裡的妖獸引來。
陸斐斐抿了抿唇,看著頭頂飛旋的妖獸麵色遲疑。
元嬰期的妖獸......她都出竅期了，打得過！
她似乎聽見原主歎了口氣。
——我倒是有個猜測......伊城、浮山和明瀛海地下皆藏有靈脈，而葉前輩用秘法將靈脈中的大部分靈力收集到清雲幡中，應該當會引起動亂。可是如今已過了半月有餘，伊城、浮山依舊如常，明瀛海此刻也未發生異狀。
陸斐斐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曾說過，這三處地方皆是靈氣濃鬱之地，可這一路走來，靈力不過尋常，也未曾見到靈氣濃鬱之地應有的繁盛，甚至這明瀛海，更是靈力枯衰竭......
——這三處的靈力被封印在靈脈之中，修者無法發現，亦無法使用，若不是當初我魂體曾在修真界飄蕩百年，也無法發現。所以這三處特殊的靈脈，應當為天道所看中，葉前輩他......應當是想以此為籌碼，至於其他，便不得而知了。
陸斐斐垂下眼睫，片刻後抬眼往西南方向看去，“也是，他也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她從儲物空間裡拿出解藥喂給啾啾，歉疚的摸了摸它光禿禿的身體。
“對不住，我方才太心急了。”
啾啾悲憤的叫了一聲，躲進她袖子裡不願再出來。
陸斐斐自覺心虛，往袖子裡塞了兩個瓜子就去找雲驚夢。
“師姐，你的靈寵怎麼不見了？”
“鬨彆扭了。”她含糊道，“好了，時間不多了，我們趕緊去魔界吧。”
雲驚夢見狀也不再多問，兩人一鳥繼續朝西走去，在雲驚夢的幫助下她們順利跨過結界，進入魔界。
“話說你回到魔界，魔尊不會察覺到嗎？”
陸斐斐看著在前方兩步遠處，熟練的應對毒草和毒霧，帶著她避開所有危險的雲驚夢問道。
“不會。”她下意識的否認，“我對他來說隻是一個還算有點用處的廢物，他從不認為我會脫離他的掌控，也不會多費心思。”
陸斐斐不知道該接什麼，索性換了一個話題，“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你族的秘境，你是什麼族的啊？”
雲驚夢閉口不談，“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魔族。”
她撓了撓頭，“我聽說族內的秘境一般情況下不準許外族進去，我們偷偷進去？”
“以前族內的秘境無論是族人還是外族人族長都不準進去......不過現在，我可以直接帶你進去。”
陸斐斐徹底不敢說話了，自從來到這片霧林裡，雲驚夢的情緒就很低落。
當然，她表麵上隱藏的很好。
她想到這裡歎了口氣。
如果她手腕上的這顆紅痣沒有一閃一閃，向她傳遞雲驚夢心情並不好的信息的話，她也不會察覺。
但她也能感覺到，自從她開口後，雲驚夢的情緒更低落了，如果說之前的難過是如溪流一般，緩慢不絕，那經過她剛剛一番處處踩雷的話過後，現在已經被她打開了閘門，劈裡啪啦飛濺直下。
她看著手腕痣上閃爍的越發快速的紅光一臉痛苦。
你再閃她也沒辦法讓雲驚夢心情變好啊！
——你說，靈素會不會是在催你對雲驚夢下手？
什麼下手？
——她現在心情低落，警惕降低，是把她變成傀儡的最好時機。
陸斐斐沉默了，袖子垂下來把紅痣擋住，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隨著逐漸進入霧林深處，四周的霧氣越來越大，隻隔了兩步遠，雲驚夢的背影便有些模糊。
陸斐斐心裡一緊連忙拉住她。
雲驚夢疑惑的回頭。
陸斐斐警惕的看向四周，召出佩劍，“這裡的氣息很古怪。”
雲驚夢聽到她這麼說反倒笑了一下，“因為我們已經到秘境了。”
她順著雲驚夢指著的方向看去，卻隻看見了一棵焦黑的三人高的枯木。
“這裡便是嗎？”
雲驚夢沒有回答，從袖中拿出簪子劃破掌心按在樹皮上。
“為什麼你們修真界的人總喜歡把秘境入口開在那麼離譜的地方？！”
這是她往下掉的時候心裡唯一的想法。
大約是一回生二回熟，她在掉到的一半的時候反應過來把劍插進牆裡，成功在摔下去之前完成了自救。
“師妹，你要不跟你們族長提個意見，能不能換個進秘境的方式？”
被她拽住的雲驚夢聞言一愣，過了好半響才回道：“......沒辦法的。”
“我就是開個玩笑——”她邊說邊低頭往穴底看，估摸了一番距離後不死心的問道，“師妹，真的不能動用靈力嗎？”
雲驚夢搖頭，“會被發現的。”
“唉，”她歎了口氣，“那我數一二三，你先往下跳。”
“一、二、三！”
雲驚夢安穩落地。
她鬆了一口氣，拔出佩劍也跟著跳了下來，踉蹌幾步後穩住身子。
“師姐！”
“我沒事。”她擺了擺手，“你臉色很難看，要休息一會嗎？”
她搖頭。
陸斐斐見狀也不再強求，略一整頓後兩人繼續往裡走。
既然進了秘境，啾啾也不能再在她袖子裡藏著了，扇著翅膀在前麵帶路。
地底通道四通八達，每一條通道和拐角都長得一模一樣，再加上擾人心神的布局和殘留的魔氣，讓啾啾好幾次都分不清該往哪個方向走。
在它第三次在拐角處停下四處亂飛的時候，雲驚夢突然開口：“往右邊。”
“嗯？”她疑惑的看向雲驚夢，“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從上一個拐角開始，我們能去的地方就隻有地下祭壇，其他地方都是死路。”她說。
正在這個時候，啾啾也確定了方向。
是右邊的路。
“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她邊走邊問。
她不知道想起什麼，聲音低啞：“我在這裡待了三年。”
陸斐斐直覺這其中有什麼故事，但雲驚夢臉上抗拒的神色表明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也隻得歇了心思。
一刻鐘後，她們順利到達祭壇。
啾啾說這裡陣法的中心在祭壇正中央。
她遲疑的往裡走去，停在祭台邊緣，盯著四角的鎖鏈和壇上已經乾涸的不知名紅印遲疑道：“這裡就是你們族的祭壇嗎？它看起來......”
更像個刑場。
她默默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嗯，這裡已經數十年無人到來，破敗了些。”雲驚夢笑著解釋道，嘴角的弧度隱約透露出幾分詭異。
她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麼，啾啾卻啄了啄她的手心。
“啾啾。”
“嗯？你讓我把清雲幡給你，不用我一起嗎？”
“啾啾。”
“咦，為什麼？”
“啾啾啾！”
“好吧好吧。”她把清雲幡給啾啾之後，看它用爪子抓著玉扳指飛到祭壇正中央飛快的放進凹槽裡，一副怕染上什麼臟東西的模樣，忍不住想起啾啾之前說的話。
臟？
她半蹲下身兩指撚起祭壇上的紅色粉末，放到鼻尖聞了聞。
......好吧，什麼都聞不出來。
她請求場外救援。
——是人血。
隨著原主話音落下，頭頂突然爆發一陣巨響，她身上的汗毛一瞬間豎起。
是天雷！
被天雷劈了一次的祭壇明顯支撐不能，頭頂的石塊劈裡啪啦的往下砸。
緊接著第二道天雷落下，她顧不上其他，設立屏障擋住頭頂的落石。
“啾啾，你那邊好沒有！”
“啾啾。”
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啾啾的聲音也聽不真切，她一咬牙，一手撈著雲驚夢，三步並作兩步跑上祭壇。
“轟隆！”
第三道天雷，這裡已經要倒塌了！
“噗——咳咳咳！”雲驚夢突然突出一口鮮血，趴在她肩膀上劇烈咳嗽起來。
“主仆......契約，咳咳......魔尊......快死了......”
葉醞溫已經對魔尊下手了。
她心裡一緊，朝啾啾問道：“還要多久？”
“啾啾！”
？？？再過一刻鐘他們就被砸成肉泥了！
——斐斐，彆離開這裡，魔尊就要死了，我們做的事已經被發現了！
等等，魔尊死了跟他們被發現有什麼關係？
她忍不住爆了一聲粗口，把雲驚夢扶到一邊，把儲物空間裡的防禦法器都拿了出來。
一共三十二件，運氣好點可以說不定可以抵五道天雷。
“轟隆！”
又一道天雷落下，祭壇轟然倒塌，剛拿出的法器中已經有三件化為齏粉，擋下天雷的餘威。
“咳咳咳！”
她一邊咳嗽一邊揮開蕩起的灰塵，秘境的隱匿法術失效，她才發現他們一直在地麵上，隻是所有建築都被天雷毀滅，隻剩下一片廢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她用力搖晃著暈倒的雲驚夢。
“醒醒，醒醒！雲驚夢，快醒醒，你的族人出事了！”
她話音剛落，雲驚夢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直起身來大口呼吸。
陸斐斐一邊把防禦法器塞進她懷裡，一邊語速飛快的交代，“趁下一道天雷落下的空隙，你趕緊去找你的族人，帶他們離開！”
“沒必要。”雲驚夢聽她說完反倒冷靜下來搖了搖頭，“他們在三十一年前就死完了，堯族......隻剩下我一個了。”
“什、什麼？”
“你應該發現了吧？祭壇上的是人血，所有的族人都抽乾鮮血死在了祭壇上，那四條鎖鏈，是用來綁我的。”
她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留下來吧，”她抬頭看著又一道即將劈下來天雷，眼神癡迷，“如果你死了，與你簽下靈素的我也活不了，讓我留下來吧，如果能死在這樣壯麗的天劫之下，多好啊......”
雲驚夢的狀態不對勁，可她已經沒時間管了，下一道雷劫落下了。
隻剩二十三件了。
不行，這樣下去根本撐不了一刻鐘！
要麼讓啾啾那邊快點，要麼就儘量拖延時間。
她目光焦急的四處搜尋，祭壇中央的玉扳指映入她的視野。
有了！
祭壇本身就是一個聚靈法陣，在此之上，她可以擺一個防禦法陣。
她抓住雲驚夢的衣袖命令道：“保護好你們兩個，誰都不能死！”
雲驚夢眉間‘素’字顯現，目光呆滯點頭，“是。”
第四道天劫落下，她抱著東西衝了出去，在四角放置靈石刻畫法印。
天空炸起一聲悶雷，黑雲翻滾無一不展示著天道對於僭越之人的怒火。
她心跳越來越快，手心冒汗。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在第六道天劫落下之前，她完成了防禦法陣。
“呼——”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斐斐，你做的很好，接下來我會用清雲幡中的靈力把你送回原來的世界......
“等等，”陸斐斐打斷她，“我走了之後，你們會怎樣？”
——我...我們會沒事的。
“你撒謊，”她皺眉，“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你們還要繼續瞞著我嗎？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
過了許久，她聽到一聲歎息。
——斐斐，沒有任何一種禁術的使用是不用付出代價的。而我把你帶到這裡和送回原來世界的禁術皆需以靈魂為引，清雲幡為載，我如今魂體虛弱，雖可強行使用禁術，卻沒辦法把你安全的送回你原本的世界，也無法做到之前應允你的事，但吸收了四條靈脈之後的清雲幡靈力充裕，它可以保護你。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我們不會有事的，聽話，離開修真界。
她低下頭，眼中情緒莫名，“你會死嗎？”
——我應該死。
過了好一會，她再次開口，聲音輕飄飄的聽不真切。
“葉醞溫呢？”
——葉前輩數萬年前就已經死了，清雲幡中留下的是他的魂魄。
見她半響不回答，原主心中焦急，魂體在她眼前顯現，捧著她的臉直視她。
——斐斐，你不一樣，我們這群人生死無所謂，但你不應該死在這裡，你不是修真界的人，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你應當完整無缺的回去，你的親人還在等你回去。
陸斐斐伸手覆蓋住她的手，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搖了搖頭，“我不要。”
——斐斐......
“我會回去，但不是現在，我......”她還想說些什麼，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了啾啾的叫聲。
“啾......好、啾快好了啾！”
陸斐斐一股腦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啾啾的方向跑去。
“轟隆！”
第九道天劫落下，玉扳指發出一道刺眼的白光，聚靈法陣和防禦法陣一同失效，她隻來得及攥緊玉扳指，把啾啾護在身下。
還有七個防禦法器，出不了什麼事。
她一邊催眠自己，一邊把啾啾抱的更緊。
搞個屁啊，上次她不敢動，這次還能不敢動！
她猛地坐起身把啾啾扔了出去，拿起劍朝天劫硬剛了上去。
“砰！”
啾啾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忙朝回飛去，但還是晚了。
天劫已經落下來了。
“啾啾啾！”
***
陸斐斐隻感覺眼前白光一閃，眼前的景象就變了一個樣，她站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大殿裡，腳底是粘稠的血液，葉醞溫用劍撐著身子半跪在幾步遠處，白衣染血，正前方是一個魔修的屍體。
即使死後也殘存的恐怖威壓，隻可能是那位魔尊。
“咚！”葉醞溫身子一顫，手中利劍脫落，半撐著地，脊背痛苦的弓起。
“葉醞溫！”
“彆過來！”葉醞溫背對著她厲聲道，後又漸漸軟了下來，“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這般模樣......”
陸斐斐聽到他這麼說心裡一緊，忙走到他身邊不顧他的抗拒抓起他的手。
“你魂體怎會這般虛弱？！”
葉醞溫沒有回答。
陸斐斐氣的牙疼，卻也沒有辦法，扶著他往禦劍離開魔宮。
出乎意料的，離開魔宮的路上竟無一人阻攔。
他們順利離開魔宮到了外圍的森林。
她扶著葉醞溫靠著樹乾坐下，從儲物空間裡扒出一堆東西放到他麵前。
葉醞溫伸手止住了她翻找的動作，“這些丹藥對我無用。”
陸斐斐動作一頓，“你什麼意思？”
他無奈道:“這些丹藥並不能醫治魂魄損傷，它們對我無用。”
“那你怎麼辦？”她攥緊手心。
他麵色蒼白的搖了搖頭，“不必擔心，會沒事的。”
葉醞溫說完這句話後就開始打坐，陸斐斐也不敢打擾他，靠著他身邊的樹坐下畫圈圈。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她眨了眨眼，她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不，她來到魔界就是救葉醞溫，現在葉醞溫救回來了，他還活著，她什麼都沒有忘記，現在隻需要回宗門就好。
嗯，回去就好。
不過葉醞溫現在傷的有些重，萬一出什麼事跑都跑不急，她剛剛受了傷，也要抓緊時間恢複。
等等，她什麼時候受的傷？
她趕到的時候魔尊已經死了，路上也沒有人阻攔他們……
哦，應該是在來找他的路上受的傷，畢竟她是一個人跑到魔界，受傷再尋常不過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也閉上眼打坐。
兩天後，葉醞溫的情況依舊沒有好轉，但慶幸的是並沒有魔修來追捕他們。
他們離開了魔界，來到伊城外的森林裡。
“我們不進去嗎？”她奇怪道。
葉醞溫搖了搖頭，“這裡有我需要的東西。”
陸斐斐點了點頭，自覺的坐到一邊開始打坐，像之前過去的一個月一般。
嗯？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嗎？
沒有……有……沒有……有……沒有！
嗯，都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了。
陸斐斐點了點頭，都怪自己睡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