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憂鬱歌(二十三)(1 / 2)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行人匆匆向木屋的方向趕去, 當聞折柳看見從窗口透出的明亮火光時,忍不住鬆了口氣。

火, 有火就象征安全。

周清茫然道:“我們……趕上了嗎?”

“說不準。”賀欽說。

一行人推開房門——門沒有鎖, 但是裡麵也沒有彌漫出什麼血腥味,這讓眾人稍微安心了些, 然而客廳中空無一人, 唯有白昊、高星漢和柯文彥坐在那裡, 桌邊站著瑪麗安,她沒有在樓上睡覺,而是挨個挑亮蠟燭的火光。

沒有杜子君,也沒有穆托, 聞折柳的心深深沉了下去。

周遙問道:“穆托和杜小姐呢, 他們去哪了?”

“自然在他們該在的地方。”瑪麗安從桌邊直起身體, 微笑著說道。

賀欽神情冷漠,他不著痕跡地側過身體,擋住一個人。

“你騙了我們, ”周清強壓怒火, “還有你們!三個叛徒, 她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要你們背叛人類陣營?!”

三個人聞言,臉上竟泛出一個弧度相同的機械性微笑。

白昊說:“她給了我們什麼好處。”

柯文彥說:“你不妨猜一猜。”

高星漢接著說:“猜到,就算你們通關。”

周清臉色變了, 她就是個傻子, 也能看出他們三人的不對勁之處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 “他們三個……怎麼變成一個人了?”

聞折柳神情複雜,他輕聲道:“從來沒有什麼盧海、林芳菲,也沒有什麼熊林,更沒有什麼柯文彥、高星漢、白昊……從頭到尾,至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對不對,珍妮小姐?”

瑪麗安和那三個類人生物第一次出現了驚訝的表情,聞折柳已經拿出了銀質的相框吊墜,他對瑪麗安說:“或許您還記得,我第一天到這裡時問您的問題吧?”

瑪麗安眨眨眼睛,笑了起來,她說:“我當然記得,您問我全名叫什麼,然後我告訴您,我叫Marryanna.Hill。”

“那這枚相框吊墜,想必就是您妹妹珍妮.希爾的所有物了。”聞折柳朝那三隻類人生物微微頷首。

“不錯。”它們齊齊開口,三個或溫吞或響亮或平淡的男聲混合在一起,居然帶著一點獨屬於小女孩的,嬌嗔的鼻音,“您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什麼……什麼意思?”周清已經完全糊塗了,“他們怎麼就不是人了,為什麼又冒出來一個珍妮?她是瑪麗安的妹妹?可是她和小鎮凶案又有什麼關係?”

“讓我們從頭解釋吧。”聞折柳歎了口氣,“如果不徹底說清謎底,也就不算揭開謎題,不是嗎。”

“我想想……就讓我們從1740年的小鎮說起好了,畢竟,那裡是一切的起始點。”聞折柳用舌尖濕潤乾燥的嘴唇,斟酌著詞句開口,“1740年的阿靈敦小鎮,風景優美,氣候宜人,這裡三麵環山,因此處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理位置。瑪麗安.希爾與珍妮.希爾,是一對生活在小鎮上的姐妹倆。”

火苗旺盛,壁爐熊熊燃燒,裡麵新加的柴禾樹枝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他接著說道:“隻可惜,好景不長,一紙委任書帶來了新上任的治安官,同時帶來了他的紈絝侄子,與數個遊手好閒,原來在城中失業的青年男人。”

說到這裡,三張人臉上的表情依舊麻木無神,瑪麗安彎下秀美的頸子,緩緩擦拭著燭台上滴落凝結的燭淚。

“小鎮居民本就對這夥人的行事作風頗有微詞,更糟糕的是,他們被委任為當地的衛隊,擁有了為非作歹的權力。”聞折柳低垂眼眸,火光熊熊,少年濃密的長睫往臉頰上投出一道弧度悲憫的陰影,“與世隔絕的環境,缺少監管的製度,失去控製的權力就像失去鐵籠的猛獸……”

“隨後,根據神父的記載,第一個受害者出現在教會,她是年幼的瑟蕾莎信女,”賀欽接過話頭,抬眼看著客廳的景象,“第二個則是外出打水的鎮民的女兒,珍妮.希爾。駐紮在這種偏遠地區的教會對此毫無辦法,神父為了保全教會其餘人的安全,於是暫時領著他們逃離了阿靈敦。”

穿堂陰風吹過,燭火在風中幽幽跳躍,就著火光,聞折柳仿佛看見,有什麼扭曲的波紋從那三張人臉上一晃而過。

“瑟蕾莎幸存,她或許傷勢很嚴重,但她依舊活了下來。珍妮.希爾就不一樣了,與她一同出來打水的姐姐飛快逃離衛兵的包圍,她卻在這場暴行中失去了性命。”賀欽說,“一場悲劇啊。”

三張臉神情恍惚,呢喃著說:“是的……他們喝醉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腐爛的惡臭,我還記得他們那時醉意熏熏,力大無窮……”

壁爐裡的火光騰然而起,翻湧黑霧中,隱約出現了六個猙獰大笑的身影,綽綽幢幢、魁梧強壯,一團明亮而微弱的火苗在其中怯怯閃爍。黑煙洶湧,火苗驚恐尖叫,但它無處可逃,很快就被騰騰惡煙舉在半空中,輪流貫穿身體,撕碎明光,散落成無數衰弱幽微的星花。

眾人都沉默了。

聞折柳輕輕籲出一口氣,接著道:“你的吊墜和蕾絲花邊被他們扯斷,蝴蝶結與袖子也撕成碎片,你的內衣,還有一綹頭發……”

他頓了頓,避開這個話題,轉而道:“你的死對你的家人造成了莫大的痛苦,你們是單親家庭,體弱多病的母親承受不起如此打擊,因病去世。有一部分鎮民同情你們,但還有另一部分……認為你的母親愚蠢,竟敢讓兩個女兒單獨去傍晚的溪邊打水;認為你愚蠢,竟敢在太陽落山時出門,還穿著帶有蕾絲緞帶與蝴蝶結的衣裙,這與勾引無異,死不足惜。”

他又想起“高星漢”在交流情報時說的話,露出的神情……那恐怕是作為珍妮的載體時,最為真情流露的一刻了。

“那是我的母親為我縫製的衣裙。”三張人臉慘淡地微笑著,“我好愛她,我也好愛她看我穿著漂亮裙子時的高興模樣……是他們毀了她,毀了這一切……”

聞折柳說:“而在你死後,你的姐姐瑪麗安就因為愧疚和痛苦,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邪典的魔法,用它將你的靈魂重新喚回世間,作為代價,自己也成了失去肉體的鬼靈。魔法同樣令傷害過你的衛兵變異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在鎮上大開殺戒的,應該也是它們。”

“治安官死了,用閒言碎語傷害你家人的鎮民也死了。小鎮居民死的死,逃的逃,於是你們占據了治安官的府邸,將這裡變成一片叢林幻境,依靠過往的遊人旅客喂養怪物,以此來維持魔法陣的生機與力量。”

賀欽沉吟道:“而你們說的邪典魔法,與其說是魔法,不如說是一張契約。它雖然給了你超乎尋常的力量,可也對你下達了某種交易約束——我猜,你們並不能一下把過往投宿的遊人全都殺光,倘若他們能在到達這裡的某個時限內解開小鎮凶案的謎底,說出珍妮.希爾和瑪麗安.希爾的真實身份,你們就要放他們走;反之,就得任由你們處置,沒錯吧?”

“七天。”聞折柳接著說,“采辦馬車往返一趟的時間間隔,應當就是我們解開謎題的時限。當然,在這七天裡,你們既不能全搞死旅客,又不甘心讓旅客輕易知道謎底,內鬼因此而生。珍妮.希爾假扮成旅人,用偽造的身份混跡在活人當中,製造一起刻意的情侶死亡事件,企圖挑撥離間,使團隊不合;瑪麗安.希爾通過妹妹的通風報信,用獎勵引誘旅人外出巡夜,加大我們與怪物相遇的概率,又在屋內造成事端……但你們都失敗了。”

瑪麗安手指一顫,揭下一大塊粘在燭台上的蠟。

“內鬼已經全部抓住,你們的身份我們也同樣知曉,結束了。”賀欽一手按在柴刀上,聲調波瀾不驚,“通關條件達成,是時候該放我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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