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先生。”歐文的聲音遲鈍無比, 從門口悶悶地傳進屋內。
“不明白?”聞折柳的唇邊擰出冰冷的笑紋, 這時候, 梅還沒有從小花園裡回來,但聞折柳知道,沒有她父親的允許, 她可能永遠都不能從小花園裡走出來了。
窗口被木板封得死緊,隻能偶爾透進幾線朦朧的光線,這裡唯一的自由之路是他麵前這扇門,但這扇門此刻已被麵前這個身材高大, 麵目全部掩在陰霾中難以分辨的男人擋住了。
“早在梅說那句話的時候, 我就應該可以想到的……”
紅發的少女回過頭, 迫切道:“快進來!天曉得這裡已經是那些鬼東西出現最少的區域了!”
這種鬼疫之地,到處都是遊蕩瘋狂的亡魂,它們飄無定所,遍布四處,可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出現一片鬼靈鮮有的真空區?
——要麼這裡坐落著教堂、佛寺, 擁有某些奇異的寶物;要麼這裡盤踞著一隻凶惡程度和力量都遠超其他鬼靈的厲鬼。
“報紙上的消息非常混亂,輪番上陣來找我的鬼魂——包括你,說的話也非常奇怪,但這不妨礙我從裡麵提取到重要的消息。”聞折柳喃喃道, “實際上, 你們說的話都是真的, 隻不過死後記憶出現的偏差,導致你們的說法也七嘴八舌而已。”
“你被它們誤導了,”歐文說,“正常人不該相信鬼的話。”
“正常人更不該相信一個電鋸殺人狂的話!”聞折柳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告訴我歐文先生,你拿著那把電鋸已經有多久了?在我看來,它就像長在你手上那樣和你密不可分。你以為你的妻兒害怕你,想要置你於死地,全都是因為受了午夜歡樂秀的影響嗎?”
走廊慘黃色的小燈照耀著歐文陰鬱的五官,也將他手裡提著的長鋸在暴露在一半光一半暗的交界處。聞折柳微微冷笑,接著道:“外人也就罷了,連你最親近的家人都開始對你表現出恐懼和排斥,你何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歐文先生?”
“你這是被它們蠱惑了!”歐文勃然大怒,“你根本不知道午夜歡樂秀給我的家人帶去什麼影響……”
“但你的家人卻最清楚午夜歡樂秀給你帶去了什麼影響!”聞折柳提高聲音,重重打斷了他的話,“歐文先生,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手,看看它現在是和什麼東西粘在一起了吧!”
歐文下意識提起手臂,這下,聞折柳確實看得一清二楚,電鋸的切割鏈和齒刃上都遍布色澤深厚的汙血以及殘缺的人體組織,在把手上甚至纏繞著許多不分男女的,沾著碎肉的亂發。它們糾纏吞咽著歐文的右手手臂,似乎已經變成了這凶器的血管和皮肉,與宿主密不可分地連結在一起。
“你拿著這把電鋸已經有多久了?”聞折柳眯起眼睛問,“你的妻子懼怕你,你的女兒想除掉你,你的兒子想把你從樓上推下去,你覺得是他們瘋了?不,最先瘋的人是你才對!因為你確確實實拿著你的電鋸,在每一次和妻子的爭辯中都流露出想要將她鋸成碎片的衝動,你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異類,歐文先生!”
歐文的神情恍惚而茫然,他語無倫次地說:“那女人才是瘋子,她不讓我出去工作,這就是我的工作,她不允許我出去工作……”
“這不是你的工作,歐文先生。”聞折柳的目光憐憫中帶著憎惡,“工作不會唆使你殘忍殺害自己的家人,你口口聲聲說自己痛恨午夜歡樂秀,但它早已融進你的血液,使你變成了一個寧願自欺欺人也不願從漏洞百出的夢境中醒來的殺人狂魔。”
“殺人狂魔”這四個字就像一封惡毒有力的口枷,使歐文病態的囈語戛然而止,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一切,片刻後,電鋸驟然被拉開的聲音大得驚人,它的噪聲如億萬食人的蜂群,轟然砸在緊閉的房門上!
“我不是殺人魔!我不是殺人魔!!”歐文歇斯底裡地咆哮,壓緊的實木大門根本不是電鋸的對手,在震耳欲聾的嗡鳴中發出刺耳破碎的慘叫,“是他們要害我,是他們不正常!”
聞折柳沒想到這鬼瘋子的行為如此不可控,一時間心臟猛跳,全身都是涔涔湧出的冷汗。他麵前的大門碎片四下迸濺,仿佛卯足了勁的紛紛暗箭,而梅這時還徘徊在小花園,等著為她父親引來下一個無辜的路人。
他咬緊牙關,轉身飛奔上二樓,在二樓簡陋的小廚房上看見一鍋被煮沸冒泡的熱湯。聞折柳當即用袖子包住手掌,也不管那還在燃燒的天然氣灶,大步跑到二樓臨街的窗前,一腿剁碎玻璃窗,踩到下方三角形的屋脊上朝下喊:“喂!殺人狂先生,我在這!”
聽見頭頂傳來聲音,瀕臨狂化的歐文立刻提著嗞嗞速轉的電鋸跑出門廊,當即被聞折柳一瓢沸騰滾湯當頭澆下,燙蝕的皮肉翻起扭曲,瞬間卷上大量噝噝白煙!
“啊——!!”歐文放聲痛吼,疼得一手抓臉,一手拚命揮舞電鋸。在萬籟俱寂的夜色中,他簡直像一頭發癲的野獸,渾身散發出令人心驚的殘暴與瘋狂。
“不錯,你說的有些東西確實能和報紙上的線索對上,但真相往往還要再多一點偏差!”聞折柳大喊道,“成功改進專利項目的喜悅和午夜歡樂秀的影響讓你對你的工具產生了無法言說的依賴感,我猜,你將它看作你身體的一部分。而你的妻子無法忍受你把那凶器融進日常生活的行徑,看勸誡無用後就因為恐懼逃出家門。你的女兒下毒,你的兒子推你,因為在他們眼中,他們的父親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正常的父親,而是一個看上去隨時會用電鋸大開殺戒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