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靈隱忍的呼吸, 馱著白景行站在原地,遠處擠擠挨挨冒頭的白影越來越多,但奚靈不會天真到以為它們是在夾道歡迎,他隻能從這些鬼靈的反應中看出一個意思:他們似乎是在畏懼著什麼, 以至於它們竟然選擇違背自己吞噬追逐活人的本性,不敢越雷池一步。
它們懼怕的存在是什麼?
奚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剛才的門響,以及杜子君如臨大敵、身體緊繃的狀態, 他警告自己不能回頭的語氣……到底有什麼東西跟著他們出來了?
“沒路了。”他稚氣未脫的嗓音中隱隱含著一絲發顫的沙啞, “全都堵死了。”
“……總能有路的。”杜子君頭也不回地說道,“現在,把他給我塞到前麵的油箱上去。”
奚靈依言動作, 他將白景行橫置於座椅前方隆起一道流暢弧線的油箱外殼上, 又將他的手牢牢卡在身體兩側——儘管這個動作看上去很像綁一頭被打暈的羊。在整個過程中, 他一直聽從杜子君的吩咐,不曾回頭看一眼。
“好了。”他說,“接下來要怎麼做?”
“搭一個跳台。”杜子君輕聲道, 持續與那張慘白的笑臉對視, 逐漸滲出的汗水緩緩打濕後背的襯衣,“保證我們能從包圍圈裡儘量跳出去, 我知道你能做到。”
身後傳來木板和金屬拖拽的聲音,杜子君的雙眼眨也不眨, 死死瞪著前方隱沒在建築陰影中的厲鬼。它的身體被全然淹在同色的黑暗裡, 顯得那張詭異的白臉就像浮在半空中一樣, 更添令人心悸的恐怖色彩。
它究竟想做什麼?
杜子君從它身上探究不出半點正當的理由, 所能感受到的隻有純粹而扭曲的惡意,以及近乎孩童般天真殘忍的好奇。
就在這時,它卻忽然說話了!
“客人,你要不要肉啊?”
這個聲音平滑得就像撫過一張冰冷的白紙,在無聲的黑夜中,聽得人脊梁骨都要僵住了。奚靈渾身一滯,他實在想象不出來,他們的後背究竟跟了一隻什麼級彆的鬼怪,可白景行的眼皮卻微微一跳,仿佛立即就要醒過來了。
杜子君警惕地看著它,手裡血肉模糊的小臂寒涼粘膩,依舊不停往下滴著鮮血,這似乎給了他某種提示,讓他一下想通了一些事情。
白景行之所以沒有立即被麵前的厲鬼殺死,也許是因為他聽從它的話,從它手裡“買下”了這截手臂,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他必定符合了鬼魂製定的某種規則,那它現在追著他們……
……無論如何,時間已經拖延得太久,它的規則,隻怕注定要在今日被打破了。
“哦。”他緊盯著厲鬼的一舉一動,的嘴角勾起一抹無所謂的笑容,“不買,滾!”
最後一個“滾”字甫一脫口,餘音尚在震顫空氣,那張刺目的白臉就在黑暗中瞬間失去了蹤跡!杜子君手中腐臭撲鼻的肉骨亦於同一時刻脫手飛起,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針刺遍全身,他掌心飛轉的沙漠之|鷹閃電般甩出一槍,那差不多是身經百戰後鍛煉出來的神經反射,是無數次血火裡趟過的敏銳直覺。槍彈爆裂,一發將飛出的骨肉炸成一團粉碎四濺的血霧,朦朧的稠霧中,緊接著猝然飆出一線凝如鴿血的紅光!
——【破魔的紅子彈】!
和附魔的銀子彈不同,破魔的紅子彈隻論顆在商城中出售,每一顆都是B-級的獨立道具。這種未知結晶打磨出的沉重子彈就如一簇天然形成的晶石,在陽光下,甚至能看見血光般閃爍不休的波紋。
它猶如壓縮到極致的火,仿佛提煉出的一滴真血,在出膛的刹那間,便在午夜嗬氣成冰的空氣中拖曳出一道灼熱到燒出實體的航線。血色的笑麵驟然臉貼臉地出現在杜子君眼前,破魔的紅子彈便已銳不可當地點在它眉心中央,鑽出一瞬暴戾的轟鳴!
——慘叫劃破天際!感到背後的群鬼蠢蠢欲動,杜子君立即厲喝道:“走!”
奚靈翻身爬上摩托車,杜子君飛速躥到跟前,膝蓋就勢一頂,就叫白景行顛地向上跳了一下。他把白景行橫趴的身體圈在腿麵和握著把手的雙臂之間,起步便將哈雷摩托提速成一道轉瞬即逝的銀黑色電光。引擎嘩然咆哮,一下衝上奚靈原先搭建好的跳台,杜子君如同駕馭著汗血寶馬的騎手,在摩托騰空的霎時間高高拉起前輪,於黑如墨汁的夜空劃出一抹鋒利流光!
耳畔狂風呼嘯,在這渾身的血液、心臟、骨肉,乃至靈魂都飛上高空的時刻,奚靈不知道自己的喉嚨裡有沒有逸出一星破碎的尖叫,他隻知道頭頂的天空似乎在須臾內離得好近,宛如一伸手就能摸到上方鉛色的雲彩,但下一秒,他的血和骨頭便重重撞在一起,靈魂猛地與腳底板跌到一處,劇烈的震動甚至令他差點讓牙關顛碎自己的舌尖。
杜子君控製的座駕成功落地,道路上的碎礫土石瓢潑飛濺,仿若被猝然驚醒的浪花!
“啊——!”他放聲大喊,這一次,奚靈終於清晰地聽見了自己驚恐尖銳的叫聲,回蕩在上千鬼魅狂嘯的聲響之間。
“抓緊!”杜子君沒有戴頭盔,墨如黑夜的短發在風中獵獵飛揚。奚靈想了想,冒險探出雙手,繞到杜子君腰腹前方,牢牢攥住了白景行胸前的衣襟和襯衫下擺,趁他還暈乎乎地睡著,把他當成了一條環在杜子君腰上的繩索,就這麼心安理得地抓好了。
杜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