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涉及金額數目較大, 申請三分鐘時間暫停商討!”見情況不對,杜子君按捺下滿腔怒火, 抓起拍賣牌就喊。
“可、可以!”主持人從滿場亂糟糟的狀況中回過神來,急忙高聲叫道:“無人入眠, 申請三分鐘停拍商議時間!”
杜子君想抬腿上前,卻又停在了原處。因為他可以明顯感覺到, 賀欽的怒氣和殺意就像直指的刀鋒, 鋒芒所至之處,都是他不可踏足的私人領土。
“聞折柳,”他低聲道,“快讓他冷靜下來, 起碼要把這個拍賣會忍過去!”
聞折柳伸出手, 啪啪直拍賀欽的俊臉兒:“哥,你彆生氣了,我沒怎麼著!等會我們過去揍他們,照臉上捶!彆生氣了!”
須臾間, 他忽然朦朦朧朧地想到了某種可能。
星月相依,既然他能通過月戒感受到賀欽的情緒, 那賀欽是不是也能通過星戒, 看見他剛才心中晃然而過的破碎片影?
“早就過去了,哥。”他在賀欽的嘴唇上落下一個吻, “就算我想揍他們, 也絕不是因為傷心……或者彆的什麼, 這隻是我應該討回來的公道。”
賀欽一動不動, 定定看著他,接受了這個吻。
“都過去了?”
聞折柳:“都……”
他轉念一想,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急忙改口:“沒、沒過去!到時候我領著你打他們去!”
賀欽凝視著他,眼珠的色澤冰冷得令人心顫。他深深吸氣,雪白的犬齒從暗紅嘴唇中顯露一隙,猶如掠食者在殘殺獵物之前所做的靜心凝神的準備工作。
他點點頭,將聞折柳放到沙發上坐好,手指在他的領口和彆針上一一拂過。他整理聞折柳的衣襟,替他拉平襯衣下擺的褶皺,再把銀鹿的彆針取下來重新戴正。聞折柳發現,在做著這些瑣碎小事的同時,他身上的怒意也在不動聲色地收斂、平息,猶如融彙進大海的雨水。
“好了。”他從容地說,繼而轉過頭去,舉牌示意,“可以重新開始了。”
這時候,底下等待觀眾爭論喊罵的聲音宛如一大鍋滾開的餃子,在群情洶湧的巨大咕嚕沸騰聲中,主持人不得不暫時關閉了赤日弑神方的揚聲設備。而通過剛才幾句話的發言,未必沒人看好這支凶神惡煞、素質堪憂,風格也是橫衝直闖的隊伍,他們的支持者也在和其他人起衝突,場麵一時混亂至極。到最後,主辦方不得不出動秩序維護組的NPC,到處都是懲罰經驗和金錢的判定電光,總算讓大家夥兒安分了一點。
聽到賀欽做出繼續競拍的決定,縱使主持人隻是個NPC,也要不由自主地在刹那間生出“得救了”的念頭。不知為何,明明無人入眠的隊員隻是一名普通的玩家,然而主持人在麵對他時,卻總有一種權限等級受到壓製般的窒息感。
“好的!”她提高聲音,響亮甜美的聲波回蕩遍整個會場的每一個角落,“無人入眠方,繼續參加競拍!”
賀欽正對那麵完全透明的牆壁,在舉牌之前,忽然對杜子君做了個手勢。
杜子君麵無表情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眼光在赤日弑神的房間停滯片刻,點了點頭。
聞折柳還沒看明白他們在籌劃什麼,就聽賀欽舉起牌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五千。”
“無人入眠方出價五千金!”主持人熱情洋溢地大聲重複,腳下踩著從懸浮高台上分離出來的磁軌動力飛行器,好似一隻小小的鳥兒,盤旋在寬廣的競技場高空,力圖把觀眾的注意力吸引到令人熱血沸騰的巨額叫價上麵來,“五千金!”
加姆有氣無力地舉起牌子,大漢嘿嘿一笑:“五千五……”
“六千。”他的金額甫一脫口而出,甚至還沒說完錢幣單位和剩下的話,賀欽就直接舉牌,輕描淡寫地報了一個數字!
“6啊!”
“熬夜隊牛逼!!”
“就是這樣,乾死他們!!”
觀眾席內,聲嘶力竭的叫好聲轟如雷霆,不知有多少人在瘋狂買商城裡的擴音道具往上麵喊話。聞折柳哭笑不得:“熬夜隊是個什麼鬼啦!”
謝源源握緊拳頭,也被這狂熱的氣氛帶得激動不已:“無人入眠啊!大家都睡不著了,不就是熬夜隊了嗎!”
杜子君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這鬼名字就是你取的,你還好意思說……”
加姆繼續舉牌,大漢額上青筋抽動,怒吼道:“七……!”
“八千。”
卡斷的時機完美無比,賀欽目光淡漠,仿佛隻是說了一個再常見、再普通不過的數字。
“你他媽的!八……”
“九千。”
這次連聽他把數目喊完的耐心都沒有了,賀欽厭倦地半闔著眼皮,嘴唇張合的幅度都很小,就這麼輕飄飄地,直截了當地吐出兩個字。他這種拿錢照臉猛扇的粗暴作風,甚至讓幾個大團的領導者都看得止不住呲牙咧嘴。
整場尖叫呼喊不斷,四射的彩帶禮花亂飛亂炸。李戎盯著大屏幕,轉頭問李天玉:“玉啊,你覺得,咱們現在能一下拿出這麼多閒散資金嗎?”
李天玉好不容易合上下巴,神色複雜道:“說什麼呢哥,咱們團從上到下多少人,這點錢還是能拿出來的,不過……”
“不過,極限也就隻有這點錢了,對吧?”李戎問。
所有人都被扒得光溜溜的扔進來了,哪還能有天下之火以前的闊氣和底蘊?李天玉縱然千不甘,萬不甘,也隻得哼哼唧唧地應了一聲。
加姆舉牌的動作終於凝滯了,接二連三地被打斷,賀欽那冰寒不似人類的眼神就像一個又一個輕賤的耳光,隔空掄到他臉上。大漢臉色漲紅,肌肉虯結的魁梧身軀因粗喘而上下起伏,臟話在他鑲著傷疤的嘴唇間不住湧動,隻等著如火山般爆發出來,可他喜怒無常、手段陰狠的主人不發話,他也不敢僭越,隻得生生忍著。
賀欽舉著拍賣牌,這是一個持續發話的表示。
“加姆。”他輕柔地說,“真難得,我們又見麵了,是不是?”
這句話毫無遮掩,大喇喇地回響在整個競技場上空。加姆抬起眼睛,右眼的疤痕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他敢於羞辱賀欽,還有他那個小小的情人,全是因為有賀叡的準許,他代行著賀叡的意誌。但這不代表,當這個怪物一樣的男人直接點上他的名字時,他不會生出某種心驚的畏縮。
“他們認識?”白景行有些困惑。
賀欽笑了笑:“一萬金,他能撥給你的錢也就隻有這麼多了吧?不過,對於第一條來打前鋒的狗來說,他確實算是大方了。”
奚靈和奚霄翻看著赤日弑神的情報和戰況,看見“在倒戈模式中獲勝兩次”的字眼,再聽賀欽說的話,奚靈斷言道:“唔,這肯定就是穆斯貝爾海姆發展的下線。”
“但是——”賀欽的嗓音放得愈發柔滑,宛如一隻林間行走的豹子,正輕輕撥開草叢,慢條斯理、緩步無聲地從背後接近一隻敢於在它的領地放肆的鬣狗,“但是。我大膽猜測,你早死的爹媽沒有教你什麼叫識時務,你的主人也樂意放縱你去到處亂咬。當然,這原來和我是沒什麼關係的,可你好像咬到了不該咬的人……”
加姆的手一顫,他一下扔開拍賣牌,用嘶啞而破碎,仿佛被電流交織貫穿的怪異聲音說:“我放棄!”
賀欽緩緩閉上嘴唇,他盯著赤日弑神的房間,聽見全場歡呼雀躍。主持人宛如結束了一場艱苦的戰爭,口吻激昂:“那麼,這件【拓印殘卷】,就以九千金的價格,歸屬無人入眠隊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