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樓……最左邊……”聞折柳喘著粗氣,用手撐著牆。他身上的襯衫、褲子俱都被汗水濕透了, 熱量蒸騰的白霧在他的眼眸上方氤氳出一層水汽, 使他每跑幾步, 就不得不抬手抹一把睫毛上的汗珠。
鑒於這個任務場景根本就沒有給他們太多搜尋線索的時間, 情報極度匱乏的情況下,聞折柳隻有使用最笨,也是最保險的做法——將整個宿舍樓跑一遍,以此來找到那個關鍵的地點。
目前, 聞折柳就站在五樓左側衛生間的門口,他抬起手,從胸前揭下一張軟塌塌的符紙, 手臂和手指的肌肉仍因持續的劇烈運動而微微顫抖, 將其哆嗦著撕成兩半。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在他撕碎符紙的瞬間, 上下七層樓,他跑過的地方忽然如煙霧般騰起數個“聞折柳”的影子,仿佛某種奇異的還原,影子紛紛按照他之前的路徑活動奔逃起來, 勾的厲鬼咆哮一聲, 開始忙亂地追逐起它們來。
這同樣是從第三世界帶回來的特產道具, 聞折柳深深呼吸, 儘力平複耳邊沸騰的血流聲, 聽見樓下隱約傳來厲鬼被拖住的動靜, 知道自己已經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於是不再拖延, 毅然掀簾而入,走進了這間特殊的廁所。
確實有異常之處,這是他進到裡麵的第一印象。
和其他樓層廁所的古舊血腥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處的整潔與乾淨。頂上燈光明朗,周遭充盈著消毒液的冰冷氣味,地板的瓷磚光可鑒人,隔間上貼著的暗藍色磨砂玻璃紙也平滑亮眼,和白日的表世界近乎沒什麼區彆。
唯有一點。
聞折柳往前走了幾步,望著地上一路蔓延,由深至淺的血腳印,腳印的儘頭,正是最後一個隔間的位置。
他垂下眼睛,仔細觀察了一下地上的赤色鞋印。這個鞋印很長,前後分成兩截,鞋跟和鞋頭的形狀清晰可辨,一看就是成年男人留下的印痕。
聞折柳歎了口氣,緩步走到源頭的隔間跟前,他正欲直接伸手拉門,指尖觸到光滑的把手時,又猶豫了,轉而蜷起指節,在門上輕輕敲了敲。
“花子。”他低聲說,“是你在裡麵,對嗎?”
胸前的吊墜彌漫白霧,他耐心等了一會,沒有回應。
於是他決心不再浪費時間,緩緩拉開了這扇半遮半掩的門。
隔間的門緩緩拉開,聞折柳的眼睛也隨著睜大——撲麵而來的猩紅中,他與一雙大到嚇人的純黑眼球正正對上。
紅衣的幼女癱坐在一片血泊裡,折斷的脖頸吊著歪在肩膀的頭顱,臉龐青紫腫脹,與聞折柳麵無表情地對視。
這場景又淒厲、又寂靜、又瘮人,聞折柳拉住門把的手臂霎時微不可見地一顫,感到一股刺骨的涼意,順著肌膚攀爬而上。
果然是這樣。
他的膝蓋稍微晃動了一下,寒涼仿佛結了細碎的薄冰,頃刻間便將他渾身的熱量凍得不翼而飛。聞折柳半蹲下身體,花子也不說話,它隻是睜著黑洞般的眼睛,視線隨著他的動作而慢慢下移。
“你看,我沒有違反規則,對不對?”饒是有珍妮保護,聞折柳的後背還是乾了又濕,又覆上了一層新的,濕漉漉的冷汗。然而,他仍然儘可能地放柔音量,望著幼小的怨靈,“我沒有被你找到,我是主動過來找到你的。”
他的耳尖微微一動,這時候,底下已經聽不到厲鬼追殺幻影的動靜了,“我覺得,你和我的一個朋友真的很像。那個追著我不放的鬼魂,雖然它生前是殺害了你的仇人,但在死後,它是按照你的意誌而行動的吧?”
可以隨時在廁所裡出現,尋找攻擊任何活人的厲鬼,卻獨獨避開了花子藏身的衛生間……聞折柳所能想到的可能性隻有一個,那就是花子在完成了它的複仇之後,那位男班主任的鬼魂就成了被它所驅使的從屬,一直遵從著花子自我保護的願望——即不讓任何人進入衛生間的範疇,進入它藏身的範疇。
花子隻是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看,頭顱在折成兩半的細脖子上晃晃悠悠。半晌,它伸出一隻青白僵硬的小手,探向聞折柳的方向。
聞折柳輕舒一口氣,沒有急著動作。
“你想讓我帶你出去嗎?但我不能被你發現,也不能被你抓住……”他柔聲說,“針對第一條規則,是我主動找到了你,針對第二條嘛……”
他沉吟了一下,把手伸進了背包裡。
這時候,聞折柳作為第一個發現花子的玩家,就連關智羽也暫時把目光從薛文姝那邊移開,投向了他。
“他……他要乾什麼?”關智羽情不自禁地問,“把手往後伸,打算拿鎮魔符嗎?”
賀欽已經彎起了唇角,桃花眼中波光蕩漾,顯露出欣慰的愛意。
但是,令關智羽始料不及的是,那並非驅鬼的道具,也不是護身的法寶,聞折柳拿出來的,居然是一支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