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小的黑匣子劃破風聲, 穿透火光, 於夜空中顯出一道不甚明顯的火光。狂天使奮力甩開身上接二連三撲上來的無眼怪物, 掙脫海水的桎梏, 沉重巨大的手臂發狠撈去, 要在半路上將次元轉換機截到自己手中。
“終其一生, 都被命運提線控製的萬千塵埃——”它的聲音詭譎,在最年老的智者和最年幼的孩童之間不停變幻,“淺薄的歲月,都為生計所奔波;淺薄的智慧,都在為活著受折磨。你們知道的越多, 就越是為渺小的自我而痛苦, 看見的越多, 就越是體會到, 星空間更有你們難以抗衡的龐然巨物存在——”
迎著凜冽的狂風, 賀欽翻身,自無眼怪物的脊背上伏下身體,猶如站在一匹無韁飛奔的烈馬上。他背著長刀,金瞳於夤夜大火中閃過一抹燦爛流光, 緊盯著狂天使追逐道具的巨手。
“這樣的生物,談何反抗,談何怒吼?”它在指縫中牢牢嵌住了那個小匣子, 五根光滑堅硬的大理石圓柱重重彎曲, 妄圖創造一個不可摧毀的囚籠, “又談何榮光, 談何自由?”
撲麵而來的夜風中,賀欽已然和狂天使抓下來的手短兵相接,近得觸手可及!
再不躲開,他馬上就會被迎麵碾壓過來的,小山般的巨掌拍成一攤肉泥,但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危險之際,他卻忽地笑了。
賀欽反手握住了後背收鞘的刀柄,在無眼怪物背上驟然使力,隨即一躍而起!
無眼怪物被他踏得重重一陷,撲進地麵的泥土中,同時避開了頂上掄過的巨掌。賀欽眼望前方,虹膜中現出足以截斷大海的倒影。
自他學刀第一年,他的老師就告訴他,刀客的眼睛裡,不要放任何東西。
這個固執而古怪的老人抱著酒瓶,就像一個被時代遺忘的怪胎,但少年站在他麵前,眼神比他還要固執一百倍。
“我學刀是為了消磨時間,不是為了出家。”他說,“眼睛裡沒有任何東西的人,不是弱智,就是活不長的短命鬼。”
老人愣住了,他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聲嘶力竭,笑得喘不上氣,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打起滾來,最後,他胡亂抹了一把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心不在焉地衝他比了一個手勢。
“那就在你的眼睛裡放兩樣東西罷,”他說,“你愛的人,你應斬的物。做到這兩點,你就可以從我這滾蛋了。”
數十年如一日的磨練,如水一般的刀刃從歲月裡趟過,此刻,賀欽素來漫不經心的輕佻眼波中,正正映著狂天使撲來的手掌。
殺機四伏的夜晚,忽然就降下了一輪月光。
——他拔刀,而後直斬前方!
這把刀是無名刀,這一招亦是無名招。他的刀鋒尚墜著一瓣桃花,是春天明媚的心血;他的刀鋒還落著一線月光,是夤夜秋霜的露水。這一刀挑起的光華妙麗爛漫如斯,揮灑下的殺意同時也豪奢無情如斯!
人世年少,見斷春山笑。刀如雪,漫蹉跎,堪寂寞。
——狂天使的五隻手指,齊根從手掌上崩碎飛脫!
賀欽高高跳起,在破碎的巨石中一把抓過次元轉換機,然後越過狂天使還在向前移動的手腕,飛身落在另一側的無眼怪物身上,驅使著它朝遠方馳騁而去!
“這應該屬於中西方文化碰撞的範疇,就算不懂,我也理解。”賀欽唇角帶笑,輕歎一聲,隨後高聲道:“謝了,麻煩你特地把這玩意兒送到我手邊!”
感知到的痛苦甚至比看見的景象來得還要遲緩,狂天使現在才嘶吼出聲,仿佛剛從一個事不關己的麻醉夢境中醒來。它握著光禿禿的指根,怒不可遏地咆哮道:“大不敬!大不敬啊!區區一個人類,居然敢、居然敢……啊啊!!”
“談何反抗,談何怒吼,談何榮光,談何自由?”賀欽抬起眼睛,俊美深邃的臉上,淡淡的笑意於眼神中凝聚,他按下次元轉換機的開關,一字一句說:“因為人類的讚歌,是勇氣的讚歌——”
刀尖錚然作響,他振臂一揮,將這個小小的對講機挑得飛上高空,隨後往謝源源的方向悍然打去:“——而人類的偉大,是勇氣的偉大!”
滴。
——【當前充能進度:65%】
一時間,戰場上一派寂靜,即便是狂天使,也在劇痛中為這驚世的鋒芒感到心顫的畏懼。
“人類……區區一個人類……”它堵著傷口,竟然短暫地忘記了抵抗,被十來隻無眼怪物拖地後退好幾步,“竟能以螻蟻之身,做到此等程度……”
謝源源敏捷地一接,在風中撈到了飛過來的道具,接著就卡殼了。
“我該說什麼?”他迷茫道,“我不知道啊!”
魔女雙槍在杜子君的手中旋轉,他在激戰的間隙吼道:“那就隨便說點什麼,快!”
謝源源無措地咬著嘴唇,腦子亂糟糟的:“呃呃呃……我們收容我們保……不對不對,世界由黑色騎士團……啊也不行……”
正迷茫間,驀地靈光一閃:“呃!好,有了!”
他按下開關,拚命把對講機往杜子君的位置一擲:“為、為了希爾瓦娜斯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