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剛最後一個坐下來。
他雖然希望自己能夠吃到更多的鹵肉，但也不是個楞頭青。他是這裡資曆最淺的衙役，每一天從家裡出發，他娘都耳提麵命，讓他聽周捕頭和其他衙役大哥的話。
最後一份是豬蹄鹵肉飯，但這也很好了，畢竟這樣香味的飯菜，就是拌糠吃，也會好吃吧。
封大剛洗乾淨手，毫不見外，直接拿起最上麵的蹄尖兒。
他也去肉檔割過肉，賣肉的不會讓你多占便宜，就算是豬蹄，也會把上麵有肥肉的地方全都斬開，隻留下幾個蹄尖兒。
但麵前的蹄尖兒，跟他以前見過的蹄尖兒，看上去完全不同。
蹄尖隻有皮，緊實的皮這會兒多了幾分柔軟，封大剛試探性地咬了一下，瞪大眼睛，沒想到皮輕易進入到他的口中，滋味十足，軟彈無比，卻又有幾分嚼勁。
而藏在皮下透明的筋，則露了出來。
帶著點透明的筋條與骨頭連在一起，他咬下，那塊筋彈得過分，讓他想起了吃過的紅薯乾，隻不過，嘴裡的筋多了葷香與醬香，而且更有彈性。
封大剛神情激動，作為一個常年吃家裡飯菜的人，他可太沒見過世麵了。
爹！娘！我仿佛來到了天堂，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蹄尖呢？
他從小到大吃的都是他娘做的菜，他娘做菜吝嗇得很，隻會拿起油布，在鍋上刷一下，然後就是放各種菜下去燉，這樣做出來的飯菜，彆說有油了，味兒也淡得很，幾乎跟白開水煮的一樣。
不過，他也理解了，他有五個兄弟，爹娘養大他們很不容易，再加上兩個大哥都生了兒子女兒，比他小的弟弟們又在長身體，正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娘得為一家子的吃食做打算。
所以呀，封大剛感慨，他過來考衙役這個決定是正確的，他無比慶幸沈大人選中了他。這下可是掉進福窩窩裡了！
他一邊咧嘴笑一邊拚命扒飯，整個人都洋溢著愉悅的氣息。
旁邊的周雄多看了封大剛一眼，這傻小子，樂嗬什麼呢？不過，他很快將注意力放回飯上，聊什麼天，吃飯最要緊。
蘇小滿眼看大家一個個地起來盛飯，澆鹵汁，她特地多準備一盆雜糧飯，沒想到最後都吃光了，一粒米都沒剩下。
她張大嘴巴，驚訝勸道：“各位大哥，不要拚命死撐啊，吃壞肚子怎麼辦？”
封大剛滿足扒完最後一口飯，碗裡油光鋥亮，像是洗過一樣。他抹抹嘴，突然一頓，而後，眼眶湧上熱淚。
周雄往後一仰，一臉無語：“小子，一個大老爺們吃到好吃的，也不用感動成這樣吧？”
周雄這話一出，桌子上的人都朝封大剛哪裡望去。
封大剛吸吸鼻子，堅強而迅速地咽下嘴裡的美味，而後才捂住嘴道：“唔，捕頭，咬到舌頭了。”
周雄：“……”如果他沒看錯，封大剛剛才還嚼了幾下。
封大剛：“但是，和美味的飯菜比起來，剛才的疼痛不算什麼。”
周雄：“行吧。”白擔心了，這小子糙得很，有好吃的就行。
封大剛轉而開朗道：“蘇姑娘，放心吧，我們的胃就是無底洞，怎麼都吃不飽，何況你這次做的飯菜太好吃了！”
“就是就是！”幾個衙役同時打了飽嗝，大家相視嘿嘿一笑，動作統一地往後仰去，給鼓起的肚子留出充分的空間。
蘇小滿聽到讚美的話當然開心，不過她也沒忘記今天的目的：“我想請大家幫我提一下意見，哪裡做得還不夠好，需要改進？如果街上有這樣的攤子，你會願意買嗎？”
沈知卿一愣。
周雄代替他發出疑問：“你要賣鹵肉嗎？”
沈遠追扒完最後一口飯，迫不及待道：“買買買！都買！”
蘇小滿好笑地看了一眼沈老爺，沈老爺不差錢，沒有參考性，她還是得看看彆人的回答。
“我想著總得為以後打算，所以想做點小生意，”蘇小滿沒隱瞞，反正如果真要做，大家肯定都會知道的，“想來想去，我最擅長的就是做吃食了。”
周雄想了想，“我會買，如果買的時候能多給一點鹵汁就好了，我可以拿回去拌飯拌菜。”
囊中羞澀的封大剛，認真思忖了好久，最後忍痛道：“如果在街上聞到這麼香的味道，不貴的話，我會買回去給我家裡人嘗一嘗。”他都想好了，等到發月銀那一天，一定給家裡人帶好吃的回去。本來他還沒想好要買什麼，但如果蘇小滿擺攤子，他肯定會去光顧的。
其他人也在嘰嘰喳喳討論，蘇小滿認真傾聽，可惜的是，大家都說沒什麼需要改進的，她有點苦惱。
最後，她把目光投向沈知卿，問：“沈大人，你覺得好吃嗎？”
今天二舅姥爺又給她發紅包了，她想順便拆個紅包，同時希望沈大人說出“好吃”兩個字。
“嗯，好吃。”沈知卿倒是利落點頭。
“那您有什麼建議嗎？”蘇小滿問。沈大人和沈老爺來自京城，吃過的花樣肯定也多。
沈知卿望著對方認真的眉眼，神情微動，道：“可以更細致一點，豬雜味道重，不若與其他食物分開鹵煮。”
蘇小滿恍然，的確，每個人的舌尖敏感度不一樣，有的人能吃出更細微的差彆。
她開心一笑，“好的，沈大人，明天我再做一次，對比一下。”
見沈大人點頭，她立即解釋：“我沒占縣衙的便宜，我自己補了銀錢進來的。”
沈知卿搖頭：“不必。”
“其實，”他頓了一下，“超出點也沒所謂，可以找我補點錢就好。”
蘇小滿起身：“不用，大人，我精打細算著呢，一定不會超錢的。”
她心中有數。
回到小院，她收拾好碗筷，從柴火堆中找出一根細棍，在地上寫寫畫畫，計算今天花費的成本，如果要做生意的話，得賣多少錢才能回本。
其實鹵的越多，她賺得也能越多，畢竟鹵水還剩挺多的，但這還得看看到時實際能賣出多少，再做相應的調整。
半下午時，她特地盛出一碗剩下的鹵菜，跑去找林嬸子和楊嬸子，看看彆人的口味。
“林嬸，楊嬸子，在家嗎？”蘇小滿敲了敲院門。
“嘿，小滿啊，直接進來吧，不用敲門。”楊嬸子直接喊了一嗓子。
聽到回答，她試探推了一下門，果然，門沒鎖。
而林嬸的聲音也從隔壁傳來：“馬上，我先弄好這一籃子菜！”
楊嬸子一眼就看到蘇小滿手中的碗：“你拿的是什麼，怪香的。”她沒說出來的是，好像還有肉香味。
林嬸大咧咧走進來：“什麼香？”
蘇小滿忙道：“是我做的鹵菜，我想請嬸子們幫忙嘗嘗，提點意見。”
“有得吃啊！”林嬸一拍大腿，“這事我在行！”
蘇小滿笑出來：“那快來！”
正準備坐下來，一大一小兩孩子從外麵跑進來，跑在前麵的大概五六歲，虎頭虎腦的。
蘇小滿還沒看清他的樣子，就聽到小孩雀躍的聲音：“娘！我聞到好吃的味道了！”
跟在後麵的男孩大概十歲左右，見到有外人在，步伐克製了點，但眼中的光亮瞞不住人。
小男孩像是自帶刹車裝置，在楊嬸子的身邊精準停了下來，眼睛巴巴地望著蘇小滿手裡的碗，“小滿姐姐。”
蘇小滿這個沒記憶的人有點心虛，但從現在的情形判斷，這應該是楊嬸子的孩子吧。
果不其然，兩個孩子接下來都朝楊嬸子叫了一聲“娘”。
楊嬸子輕拍小男孩的背：“楊萬裡，娘怎麼和你說的，不許跑太快，撞到人怎麼辦？”
她又朝大孩子望過去：“楊鵬程，你也是，怎麼不看著點弟弟？”
楊鵬程委屈：“娘，我喊了，他不聽。”
鵬程，萬裡，蘇小滿心裡暗想，從名字就能看出楊嬸子對兩孩子的期待了。
她看了一下兩個小孩的裝束，楊鵬程手裡提著兩個籃子，裡麵放著書。
楊嬸子察覺到小滿的目光，笑道：“他們剛從書院回來。”
蘇小滿眨眨眼睛，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她想到要去哪裡擺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