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明天我問問她的意思。”問清楚小滿到底為什麼送如此貴重的禮物給自己。
楊幼娘塞好盒子，將袖口緊緊紮好：“我跟你說件事。”
封大剛很給麵子，問：“什麼事。”
“小滿她要離開府城，去京城開店了。”
片刻後，府衙。
封大剛一邊提著油紙包，一邊大聲朝裡頭喊：“各位，各位，小滿姑娘要走了！”
“什麼？”
“怎麼回事，封大剛，你說清楚。”
封大剛放下紙包，“是真的，我娘子剛跟我說的，她們小滿美食店要去京城開店了，所以小滿姑娘要離開了。”
“這……”
眾衙役麵麵相覷。
理智上說，他們完全理解蘇小滿這個決定，但是從乾預上說，舍不得啊，小滿在這兒，他們能吃到比小滿美食店更美味的飯菜。
周捕頭：“不是剛回來嗎？怎麼又要離開了。”
相比於其他人，他和蘇小滿的感情又更深厚些，這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啊。
封大剛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你們先吃，這是小滿美食店新鮮出爐的菜團子，鹹餡兒的。”
小滿美食店最近推出的新品菜團子，裡麵的餡料是用蝦米韭菜雞蛋白菜做的，吃起來特彆鮮香，一點都吃不出這是用雜糧麵包的。
封大剛懷裡還有一個紙包，“我先拿去給沈大人，順便告訴他這個消息。”
在他看來，小滿姑娘和沈家父子親近，應該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他要和沈大人分享分享一下他們的感受，希望沈大人給力一點，看能不能把小滿留下來一段時間，最起碼彆三五天後就走啊，這也太趕了。
“大人！你知道了吧，小滿姑娘要走了。”封大剛敲門得到允許，進去後第一句話就喊了出來。
正在描畫的沈知卿在毫無準備之下聽到這個令他震驚的消息，手無意識地動了一下，筆墨儘翻。
烏黑的墨汁打在潔白的宣紙上，留下一片墨跡，毫無形狀和規律可言，看上去亂七八糟，正如此刻沈知卿的心情。
封大剛也被沈知卿的反應給弄懵了，一時間沒說話，室內一片安靜。
過了幾秒，沈知卿開口：“小滿姑娘，要離開？”
“是……是啊。”封大剛試探問道，“大人，您不知道？”
沈知卿低頭。
沒有否認，那就是了，封大剛捂住自己的嘴，他怎麼就這麼嘴欠呢？偏偏要來和沈大人說。
可下一秒，沈大人突然起身，越過他，衝了出去，封大剛似乎還能感覺到沈大人路過他時掀起的那陣風。
沈大人這是要去哪兒？
沈知卿知道自己有點衝動，但是他這次，壓不住內心的那一股衝動。
他想當麵問問蘇小滿為什麼要走。他內心希望不是因為自己，但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省省吧，自己在蘇小滿心中，或許就是一個與旁人一樣的存在。
可來到了蘇家小院門口，他手都差點敲響大門了，可在接觸到大門的前一秒，他頓住了動作。
以前一直都很有自信的他，第一次膽怯了。
他要怎麼說，直接問嗎？問出來後，又如何呢？對方不會因為他而留下。
他站在門口思考人生，突然，“吱呀”一聲，院門開了。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門裡麵。
“沈大人？”蘇小滿驚訝，“你怎麼在這兒？”
沈知卿抿抿唇，收回手，臉上閃過一抹慌亂，而後，深呼吸一下，穩住心神，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握緊。
“我……我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消息。”
“大人，進來吧，”蘇小滿笑著邀請，“我們坐下說。”
沈知卿跟在蘇小滿身後，這不是他第一次踏進這個院子，但他想，若是蘇小滿離開，那這次，是不是他最後一次踏進這個院子。
“大人請坐。”
他分散的注意力被蘇小滿這一句話重新拉了回來。
他點了點頭，緩緩坐下。
望著她有條不紊的衝茶動作，沈知卿有些躁動的心，莫名地平靜了許多。
他從不否認蘇小滿是個好優秀的姑娘，因為她的確優秀，的確很好，非常好，好到所有人都喜歡她，不光是身邊的人，還有隻見過她幾麵的聖上皇後，都喜歡把她帶在身邊。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蘇小滿就是那條可以在大海裡暢遊的魚，在自由天地間翱翔的鳥，她值得如此。
沈知卿突然出聲：“聽說你要離開？”
蘇小滿動作一頓，“大人知道了？是我二舅姥爺告訴你的嗎？”
她起身，將茶送過來。
白皙的手指上有兩道刀痕，很明顯，沈知卿望著上麵那兩條紅色的傷疤，手慢慢伸出去，很注意，沒有碰到蘇小滿的手指。
他搖搖頭，“剛才封大剛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蘇小滿笑了，“我還以為二舅姥爺去府衙請沈老爺出去吃飯時，順便告訴你的。本來今晚要請沈大人和沈老爺到家吃飯，再親自與你們二位說這個消息的。”
“去哪裡？”沈知卿問。
他仰起頭，蘇小滿還站在他麵前，他的眸子盯著她的眼睛。
蘇小滿被沈知卿這一眼給弄愣了。
什麼時候沈大人的氣場變得這麼強大了？他投過來的那一眼，竟讓她的心臟怦怦直跳。
沈知卿以為自己的語氣嚇到了蘇小滿，忙軟下聲音：“你先做下吧。”
蘇小滿下意識回去坐下來。
之後，沈知卿再問：“去哪裡？有人接你們嗎？”
就算不能留住對方，但，他還是會幫忙的，彆的不說，就說他們家，也是有親戚在其他地方。
“我要去京城開總店，”蘇小滿解釋，“京城畢竟是最繁榮的地方，我想去那裡闖一闖。”
聽到京城二字，沈知卿的心，突然安定了許多。京城可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需要幫你們找房子鋪子嗎？”他的心情好了，說話的語氣也輕快了許多。
蘇小滿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與皇後娘娘的關係很好，她說可以幫我留意。”
沈知卿默了。有皇後娘娘在，好像的確不需要他幫忙。
“謝謝大人的好意，”蘇小滿笑著看向沈知卿，“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幫你帶東西回京城。”
她要收拾的東西很少，輕車簡行比較舒服，到了京城再買就是。
沈知卿搖搖頭。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還是蘇小滿打破了這種有點詭異的安靜。
“我不在的時候，勞煩大人幫忙照看一下美食店和客棧，”她意有所指，“我年底給大人包一個大紅包？”
沈知卿聽了她這話，無奈又好笑：“隻要你的店符合我們的律法和規範，自然能好好的。”
“那也得大人公正啊。”蘇小滿遲來地給沈知卿拍了一次馬屁。
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正巧，二舅姥爺帶著沈老爺到了家門口，蘇小滿在正廳裡都能聽到兩人的笑聲。
她起身，沈知卿也跟著起身。作為小輩，理應出去迎長輩。
“你們兩人都在啊，那正好，老沈也不用回去找人了。”二舅姥爺朗聲道。
沈老爺微微一愣，而後神色回複正常，笑道：“對，老哥，我今晚可要好好嘗一嘗小滿和你做的菜聊，以後啊，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吃到了。”
看來沈老爺知道了他們要離開的消息，蘇小滿鬆了口氣，眼神偷偷瞟向沈知卿。沈大人的反應著實有點出乎她的意料，她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蘇小滿晚上這一席菜著實是誠意滿滿，為了不浪費，菜的數量都不多，但道道精致。
蒸麒麟魚、開水白菜、百花豆腐……蘇小滿負責這三道菜，剩下三道重口味的菜由二舅姥爺負責，畢竟他和沈老爺交情好，知道對方的口味。
麒麟魚嫩滑，白菜鮮美清甜，百花豆腐清爽，特彆是這百花豆腐，看上去特彆小清新。
豆腐本來就是白的，挖去中間的一部分，然後放上打得起膠的餡兒。圓圓的一個小團子，裡麵最主要的是蝦肉，還有一點點肥肉和荸薺，餡兒摔打起膠，吃起來既爽滑又爽口，蘸上一點點鹹甜的薄醬，特彆好吃。
“這幾道菜可是小滿特地為知卿準備的，”二舅姥爺樂嗬嗬道。
他這話一出，沈家父子的表情齊齊一變。
然後，又聽二舅姥爺道：“這邊幾道菜，是我特地給沈老弟你準備的。”
沈老爺：……
沈知卿：……
咱就是說，二舅姥爺，您老人家說話能彆分成兩半嗎？這一口氣喘得也太長了。
沈知卿心頭剛升起的那一股喜悅，像是煙花那般，絢爛，卻又很快消失。
“沈大人，吃啊。”
蘇小滿將碟子推到他麵前，沈知卿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小滿啊，你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呢？
可是他又希望，小滿像現在這樣挺好的，有家人護著，至少，彆的男子也不容易靠近她。
想到有一天，蘇小滿的身邊站著彆的男子……
不，沈知卿夾起豆腐，他也要努力，爭取早日回到京城。
原本他覺得在哪裡當官都無所謂，他有了目標，他希望，能離她近一點。或許，有一天，他會站在她的麵前，跟她訴說他得心意。
希望，有那麼一天吧。
吃完飯回到府衙，沈知卿正想回去好好消化消化今天的內容，父親卻喊住他。
“知卿，你……喜歡小滿？”沈遠追想了想，還是選擇直接說出這話，他也希望兒子不要騙他。
沈知卿背在身後的手握緊，點頭。
沈遠追一副“臥-槽”的表情，但隨即，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表情多變極了。
沈知卿等著他爹說話。
沈遠追消化完沈知卿說的話，隨即拍拍沈知卿的肩膀：“那你得努力啊，當初你選擇出來，就該知道，回京不是那麼容易的。”
沈知卿笑道：“我知道。”他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條路是他選擇的，他不會後悔。如果不是出來了，他也不會遇到蘇小滿，如果不遇到蘇小滿，那他還真沒想過要那麼快回京城。
所以啊，這世事都是一環扣一環的。
這一晚，沈知卿前半夜想明白了一些事，後半夜倒睡得挺香。
蘇小滿卻莫名地失眠了，不知為何，腦中反反複複想起沈知卿這兩天的種種表情，一會讚歎沈知卿的美貌，一會兒又被他的表情逗得好笑，一會兒又在想沈知卿心裡在想些什麼呢……林林總總的，也不知道最後怎麼就模模糊糊睡著了，第二天起來哈欠連天。
教林嬸、楊嬸還有楊幼娘做菜時，她勉強打起了精神。
“今天我要做的事串串麻辣燙，這道菜適合秋冬，其實做法很簡單，但是配料和蘸料的配比很關鍵。”
紅湯翻滾，散出辣香，一串串菜和一串串肉放進沸騰的紅湯裡，沾上紅色的湯汁，而後在蘸料裡摸爬滾打，惹上麻醬的醇香、鹹醬的味香以及辣醬的刺激。
蘇小滿自己拿起一串肉，吃得呼哧呼哧的，舌頭被重口味的味道刺激了一下，頭腦都清醒不少。
“好吃！”這出一身汗，好像渾身都鬆快了。
趁林嬸和楊嬸子出去，她被楊幼娘拉著到角落裡。
“怎麼了？”蘇小滿問。
楊幼娘小聲道：“小滿，你跟我的禮物，太貴重了，我……我覺得我受不起。”
“給你的就是給你的，”蘇小滿道，“不是說成親都要戴金鐲子才吉利嗎？”
“可那個金鐲子也太大了。”那厚厚的一層，楊幼娘當時看到，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你很好放著，我不在，你日後萬一有什麼事，需要大筆銀錢，也能周轉得開，再說了，如果你日後有孩子，有這個鐲子在，你心裡會不會踏實一點？”蘇小滿送出這個禮物，也不是肆意妄為。
“而且，我相信，如果咱們小滿美食店的其他人需要大筆銀錢，你也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這個鐲子就是我給你的周轉金，我不在，你就要擔當起來，但不好在明麵上留出太多，以免遭人惦記。交給你，我卻很放心。”
為了讓楊幼娘心安理得收下這個鐲子，她可真是辛苦了。
楊幼娘的確被一番話給打動了，原來小滿這麼信任自己。
她渾身充滿熊熊動力：“我一定好好保管！”
蘇小滿用幾天時間教會三人新菜的步驟，但味道上肯定還需要練習改進。
“你們要是拿不準主意，就多去找沈老爺拚菜。”今天是教授的最後一天，蘇小滿難免多叮囑幾句。
楊幼娘等人連連點頭，道：“小滿，你後天就要走了，我們到時給你做好乾糧吧，你自己就彆做了。”
蘇小滿答應下來，本來這個季節乾糧就放不住，根本不用太多，她也樂意不用做。
她看看天色，“那你們快回去吧。”
待會兒沈大人估計要來找她了，楊幼娘幾人見到沈大人不太自在，她乾脆沒讓兩撥人碰麵。
這幾天沈大人每天都拿著一些政令的事和她商量，說是她經常有很不錯的主意，如果她離開了，他就找不到人商量了。
今天，沈大人同樣來了，而且還帶著一盒子點心過來：“這是城外寺院的素點心，我爹拿回來的，給你嘗嘗。”
“多謝。”蘇小滿接過，她昨天才說想要吃，沒想到今天沈老爺竟然這麼巧帶了回來。
看到她臉上的笑，沈知卿覺得今天一大早策馬去城外寺院排隊買的點心非常值。
兩人連續討論了半個時辰，沈遠追也到了蘇家，這幾天，父子兩一直在蘇家蹭飯，目的都心知肚明。
“沈老爺，謝謝你給我的點心。”蘇小滿歡快道。
點心？什麼點心？沈遠追看到桌上的特色紙包，聯想到今天模糊間聽到的聲音，看了沈知卿一眼，嘴角勾起：“不客氣，不客氣。”
哼，竟然沒給你老子帶一份，那就彆怪我搶功勞了。
沈知卿略過父親眼裡的幸災樂禍。
吃完飯，沈知卿跟著蘇小滿去廚房洗碗。這幾天他都是這樣做的，蘇小滿不再是他們雇傭的廚娘，而且還是在彆人家裡，他又對蘇小滿有不可言說的感情，他可不能做甩手掌櫃。
水瓢舀出一瓢清水，嘩啦啦的，蘇小滿也是這幾天才發現，沈知卿有著很不錯的洗碗水平，不僅沒摔過碗，洗出來的碗都乾淨極了，個個鋥亮無比。
看來，沈大人在哪個方麵都很能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菜。
不用她洗碗，蘇小滿開始天馬行空地想著各種各樣的事。
突然，聽到沈知卿的聲音。
“小滿。”
聲音有點低，宛若輕柔的夜風拂過耳際，蘇小滿覺得耳朵癢癢的。
她頓住動作，微微抿唇，轉頭看向沈知卿：“怎麼了？”
沈知卿也側過頭看蘇小滿。
今天吃飯早，窗外的夕陽還沒完全落下，淡淡的橘光照在她瑩潤的臉上。
沈知卿的視線在上麵掃過，而後撇開視線，盯著牆上的那一抹倩影：“日後我能不能給你寫信？”
蘇小滿下意識脫口道：“當然可以啊。”
她的語氣理所當然，沈知卿的心又開始怦怦直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