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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落下後,包廂裡沉靜許久,大家幾乎無例外地斂聲屏氣,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拎出來示眾。

沒人預料得到,時懷見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剛才彼此嬉笑間,不是沒談起隔壁包房的那些大佬們,然而僅僅是在背後議論幾句,這間房的大部分人,彆說搭話,不少人連時家太子爺的麵都很少見過。

難得地見上一次,卻是因為惹了麻煩。

因為剛才的驚嚇,薑禾綠心有餘悸,看了眼前方的男人,前所未有地心安。進這間房的門之前,她便知道不論是好或壞,遇到任何事情,有人會和她一起分擔。

他握她手的力道很緊,本來出於被動的薑禾綠,不由得也加大力道,兩人十指相扣,不需要言語,已經明白彼此之間的心意。

交織的雙手,讓在座的眾人看了,智商再低的人,心裡也有個七八數。

敢情他們竟然惹了太子爺的女朋友?誰能想到,七零八碎的薑氏小姐,避風港居然是時懷見。

此時,各個隻想自求安保,無瑕顧忌他人,目光紛紛投落至該起來承擔責任的光頭男身上。

光頭男被出賣得很徹底,沉靜的空隙時間裡他還抱著法不責眾的僥幸心理,卻不曾想沒幾秒的功夫,剛才還諂媚他的幾人,都把他給招了。

眾人目光下,他不得不做一個領頭羊,站了起來,替自己辯解道:“都是誤會,小鬨劇一場,大家夥兒鬨著玩呢……”

他可不是傻子,事情到這個地步,乾嘛獨自承擔責任,能拉下水一個是一個,話裡的“大家夥兒”,明顯是打算把所有人都帶上。

那話一出,其他人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紛紛附和。

“是啊,誤會而已,大家都是十多年的朋友,偶爾開開玩笑。”

“這頓飯,純粹慶祝老薑總出院,沒彆的意思。”

“時總,您要不也來湊湊熱鬨,身邊這位是您女朋友吧?長得可真漂亮,男才女貌,真讓人羨慕。”

這些人想用調侃緩解低沉的氣氛。

時懷見麵容沒有發生太大的情緒變動,對於他們自己給自己製造的台階,一沒接二沒應,目光筆直地落在光頭男的身上:“上次江河

新區橋梁工程的檢測出樁基混凝土脫落、裂紋等問題後,秦老板是不是和質監局的人見過麵?”

光頭男坐立不安,卻不得不強裝冷靜:“時總這話是什麼意思?”

“建築交通的安全隱患是國民和媒體極為關心的事情,沒有人因為這件事毀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微頓,時懷見波瀾不驚地補充,“秦老板是明白人。”

隻要不是動武的場合,時懷見待人接物都很客氣,客氣到如果不是深知自己處境艱難的話,他們還以為他是在出謀劃策,好心提醒。

那幾句非常“善意”的言語,蘊藏最淺顯不過的道理:他會以這件事警告秦老板的支柱,至於後續是否繼續針對,完全看這祖宗的心情。

事已至此,同為工程商的光頭男,不得不低頭,人是站著的,膝蓋的骨頭早已嚇軟,強撐著才沒有像剛才想摸薑禾綠胳膊那人一樣跪在地上。

他連滾帶爬地跑過來求饒,鞠躬俯身,低“時總,我知道錯了……我剛才什麼都不知道。”

他一上前,時懷見便領著薑禾綠往後退一步,嫌惡的意味很明顯。

“是我沒眼力見,沒認出薑小姐是您的女朋友,是我的錯,您大人有大量,彆和我這種小人計較……”

姓秦的光頭男說了不少諂媚卑微的話。

在此之前,他和時家的關係還不錯,先前也有過幾次合作,不過隻是和時家名下的幾個叔伯小公司,對於這位據說年紀輕輕便掌握時家實權的男人,隻有仰望的地步,萬萬想不到自己還有得罪他的一天。

時懷見冷著一張臉,沒有任何的表態。

倒是薑父,可能因為酒喝得迷糊,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的起因是從他而起,說著混沌的話:“咋的了這是,不繼續喝嗎?秦總我敬你……”

王叔不得不過來,把他手裡的杯子奪了下去,又為難地看向薑禾綠,表示自己也沒辦法去管這件事,薑父完全是被人逼迫的。

“爸,誰逼你喝了這麼多酒?”薑禾綠皺眉問道。

薑父迷迷糊糊地拿手指向光頭男。

“我沒有……我隻是想和薑總談生意。”光頭男忙說。

薑禾綠聳肩:“我們兩家,好像沒有合作機會。”

“談不成生意,可以做朋

友嘛。”光頭男到底是這些人中最有勢的一個,圓滑得很,立馬拿起杯子給自己滿上一杯酒,“我敬老薑總。”

說著,他一口把一杯酒給喝完了。

為表誠意,特意把杯子倒立,讓他們看看是否喝完了酒。

見時懷見依然沒有表態的意思,光頭男不得不再次給自己滿上,嘴裡一邊說著胡話,一邊給薑父敬酒。

天道好輪回,剛才他逼薑父喝酒,現在輪到自己來喝。

喝的酒水量,可比薑父多出不少。

一整瓶白酒,幾乎都被他喝完了,末了,醉得快站不起來,直接趴下去。

像是看笑話似的看完這邊的躁亂,時懷見不急不緩給助理撥了個電話,通知處理下這邊的情況,然後又著手處理未來嶽父這邊的事。

薑禾綠因為擔心父親身體想讓他去醫院檢查,但薑父始終拒絕,表示自己沒什麼大事,醫生隻是建議不喝酒,不代表他一定不能喝。

老人家性子就是倔,醫生肯定不可能把“喝酒就死人”這話直接說出來,那種不建議喝酒的話,相當於阻止他碰酒精了。

回家的路上,這個喝多的中年老頭,絮絮叨叨很長時間。

“小禾,你彆嫌棄爸嘮叨,爸是真心希望你過得好一點……不要像我這樣,半個身子埋入土裡,過得不儘人意。如果不是擔心你,薑氏出事那會,爸真想一走了之。”

“我知道。”薑禾綠隻能這樣應著,側首看了眼和自己坐上車一起回薑家的男人,抿了下唇,表示很無奈。

本打算做好準備再來探望薑父的,現在情況改變,不得不提前一起見家長,剛好時懷見也不放心薑父這個樣子,一同跟來看看。

好在薑父意識不太清晰,說了不少廢話,沒有把著重點放在他的身上。

薑父一直談自己的事情。

比如他什麼時候遇見的薑母,對她一見鐘情,但因為害羞,遲遲不肯告白,隻敢以朋友的身份守護她。

“恩靜以前長得可漂亮了,比我閨女漂亮多了……那時候流行港風,她蓄著短發,穿大咧咧的喇叭褲,上身是格子衫,是學校裡數一數二的美人,追她的人不止我一個。”

“但我敢打保證地說,沒有人比我愛得長久,我等她很多年,

看她和彆人談戀愛,分手,再談戀愛,分手……最後她總算舍得看我一眼,知道我的好,嫁給了我。”

“可惜,我不懂浪漫,即使婚後有了孩子,也沒能綁住她的心……她跟著初戀男友去國外了,這一走就是這麼多年,我好想她,我都快忘了她長什麼樣子。”

說了沒多久,薑父的聲音愈發渾濁沙啞,因為酒精的催染,甚至帶著一些哽咽。

他隻是個普通人,如果沒有遇見生命力最喜歡的伴侶,可能會和當年的同學一樣,做一份鐵飯碗工作。為了給何恩靜更好的生活,他努力創業很多次,逐漸讓生活轉好,但依然沒能挽住心上人。

“真羨慕老爸完美的愛情。”薑禾綠適當地轉移話題,“爸你肯定也希望你的閨女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副駕駛座上的薑父回頭看他們一眼,即使迷糊地喝醉也看得出薑禾綠的心思,一本正經地反駁:“就因為經曆過,才不想讓你再經曆。”

“……?”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再娶過其他的女人,一來是為了你,二來,也是因為我放不下你媽媽。我再娶的那個女的,在我心裡的地位,肯定比不上你媽媽,這樣對她也不公平。”

薑父的想法沒有錯,為他人真實情感著想過。

在他看來,時懷見就是他的曾經,都是單身帶娃的男人。

他除了怕薑禾綠以後和時家的小少爺鬨出矛盾,也擔心,如果以後小少爺的親媽出現,又是怎樣的情景。

然而,他到底是多慮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愛前任那麼多年。

聽到這裡,薑禾綠有些激動,握著時懷見的手,想把他的事情都招出來。

不過出於保護時妄的,她便換了一種說話的方式,“爸,你放心好了,我們和你們不一樣,他沒有前妻。”

薑父一愣:“沒有前妻?”

“對,他一直單身。”

“那他孩子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孩子是領養的。”

不想把時家大哥牽扯進來,薑禾綠便直接說是領養的。

這麼一講,薑父似乎明白了。

但是,又感覺有哪裡不對。

他回頭,問未來女婿道:“小時你不會單身了三十年吧?”

“……”

這種事情,長輩不問倒還好,一問就略顯尷尬。

時懷見還是點頭了。

薑父露出頗為驚訝的表情,似乎想不到,還有人和他一樣做到如此的克製力,不由得產生共鳴感。

回到家,薑父主動邀請未來女婿進屋。

一路的顛簸和嘮叨,薑父的酒意已經醒了不少,到客廳後,忙為剛才在酒店的事情向他道謝。

女婿和嶽父之前的第一次見麵,兩人交談得十分融洽,隻不過是以另一個身份見麵的,如今所有事情都被坦白,彼此間沒有間隙,反而更像是知己。

薑父一邊喝著醒酒茶,一邊問時懷見要不要和他下盤棋。

如今天色已晚,把人留下來下棋,更有另一層留宿的意思,時懷見欣然接受。

對於象棋,他以前有了解過,閒暇之餘除去健身旅遊,也會陪家裡老人下幾盤,這方麵的功利心不強,圖個開心罷了,因此,每一步棋走得巧妙又不刻意,讓人不由得放鬆。

象棋小白薑禾綠隻能在旁邊看著,儘管知道每一步的走法,但是並不能看到裡麵蘊藏的玄機,便像個小孩一樣,在旁邊玩被吃掉的棋子。

一邊走棋,薑父一邊問:“看上我家小禾哪兒了?”

時懷見溫笑:“說不上來,她哪哪都好。”

“這丫頭先前沒吃過什麼苦,被慣著長大,脾氣方麵可能不如你意。”薑父看了眼閨女,“初中開始就不學好,常常背著家長和老師偷偷做指甲,染發。”

“我……哪有?”薑禾綠懵了。

“保姆不止一次從你房間裡搜出來那些小玩意。”薑父輕笑,“我不想破壞你,讓她們給你重新放回去罷了。”

薑禾綠臉上火辣辣的。

想不到父親竟然什麼事都知道,她還以為隻是自己和於詩的小秘密呢。

更想不到的是父親好像很包容,按理說,他那麼傳統,不應該允許那麼小年紀的閨女染發吧。

果然,她又聽父親說:“你媽以前也愛搞那些,你隨你媽的性子,都愛臭美。”

看來是沾了母親的光。

女婿和嶽父的第一局棋局,前者獲勝。

第二局,時懷見比上一把下得隨意,像是故意讓著老人家,因此,最後讓薑父贏了。

他表現得並不刻意,

輸了後不忘誇薑父棋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