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紅葉渚,一路順風而行,船速極快,除了在右轉駛離溪江水道時差點撞上漕河沿岸的石階,其他再無一絲波瀾。左彣布置了嚴密的防禦體係,以此來提防不知身在何處的飛夭和暗夭。尤其在經過夾竹碼頭時,他更是如臨大敵,親自帶著最得力的部曲將徐佑護在艙室之內,且在一二層的甲板上點亮火把,照的夜空亮如白晝,以防被刺客偷黑摸到船上,行那專諸、要離之事。
直到夾竹碼頭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也沒有發生異常,鄧滔巡視後進來彙報,左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由衷的佩服道:“果然如郎君所言,飛夭和暗夭不在此地。”
一側的馮桐生生在艙室裡悶了一天,心情很是煩躁,聽左彣誇讚徐佑,冷哼道:“那是自然,任誰見了我袁氏的武力,還敢再來送死不成?算這兩個賊子識相,不然也叫他們有來無回。”
徐佑笑了笑,自顧自的飲著茶水,沒有說話。鄧滔之前沒有與聞徐、左在甲板上的談話,不明究竟,忙向左彣打聽。左彣說了徐佑的論斷,鄧滔同樣讚道:“郎君大才!”
徐佑正色道:“軍候和百將都過譽了,不是你們浴血奮戰,在下恐怕早已落荒而逃,何來此時的優哉遊哉?不過距離晉陵尚有數十裡,所謂力能勝貧,謹能勝禍,接下來的每一處水路,飛夭和暗夭都可能出現,諸位不可輕忽大意!”
這是《齊民要術》裡的話,意思是勤勞可以戰勝貧窮,謹慎能夠規避禍端,不過《齊民要術》成書要在北魏末期,此刻尚不行於世。但這兩句話淺顯直白,一聽即明,左彣和鄧滔同時站起,甲胄叮當作響,抱拳拱手,沉聲應道:
“諾!”
“好了,坐,坐!”徐佑展顏笑道:“又不是軍中訓話,不用這樣講禮數。我還有事問你們,都快坐吧。”
左彣和鄧滔對視一眼,都發現僅僅一天而已,他們對徐佑的觀感已經完全變成發自內心的尊重,不然也不會下意識的行起了軍禮。
等兩人盤膝跪坐,徐佑問道:“船上可有赤馬?”
赤馬是一種小船的名字,全身漆成紅色,船速極快,如馬在陸地上奔跑,所以被稱為“赤馬”。在楚國水軍戰船船隊裡,赤馬一般充當斥候船的作用,在出征行軍時,往前放出二十裡,承載十人,既可以觀測沿線的水文、地形等資料,也可以偵查敵方動靜、在各船之間傳遞情報等等。
“這又不是戰船,哪裡會有赤馬?”馮桐陰陽怪氣的道:“徐郎君從小長於義興,怕是見慣了各式各樣的戰船,不知道像我們袁府這樣的座舟,從來隻講究穩重得體,乾淨舒適,怎麼會帶著赤馬出門呢?”
徐佑微微笑道:“馮管事原來見識如此廣博,我還當你整日待在袁府內宅,忙於家仆和婢女的瑣碎事,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赤馬呢。”
馮桐為之一窒,瞪著眼睛卻又不知該如何發作,末了冷哼一聲,端起茶水牛飲了一口,黑著臉不再說話。
左彣見徐佑諷刺馮桐,心中快意,道:“雖然不知郎君打算做什麼,但我們隨船常備有一艘露橈。”
“露橈?”
“對,露橈比赤馬船體更小,速度更快,可載三到五人,在袁府的莊園中常用來巡邏各大湖麵,防止有些膽大的外姓漁戶到湖中偷魚。如若郎君準備用來偵查,露橈並不比赤馬遜色多少,尤其船體塗成黑色,在晚上的隱蔽性更好。”
“哼!”馮桐對左彣這番話十分的不滿,聽著就跟拆自己台似的:我剛說沒有赤馬,你就找了艘比赤馬更好用的船來,這擺明是給我難堪。行,左彣,你有種,等回到袁府,瞧我怎麼給你好看。
“那再好不過!”徐佑根本不搭理馮桐,高興的道:“軍候,勞煩你親自去選三個膽大心細、水性好、眼力好的人,讓他們乘露橈跟大船保持十裡左右的距離,一旦發現有異常,尤其發現跟飛夭體型容貌相似的人,立刻回來稟報!”
左彣起身告退,去外麵安排挑選。徐佑又對馮桐說道:“馮管事,我有幾句話想跟鄧百將單獨談談,不如你先回艙室休息,要是我估計不錯,很快還有一場大戰。”
馮桐壓抑的怒火騰的冒了出來,剛要開口拒絕,卻聽到鄧滔突然咳嗽了一下,準備好的譏嘲的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了回去,憋的脖子通紅,樣子十分的好笑。
“那你們談吧。”
馮桐拂袖站起,砰的一下關上艙門。徐佑不以為意,望著鄧滔魁梧健碩的身軀,一時沉吟不語。鄧滔眼簾低垂,蒲團大的手掌平放在膝前,靜聲道:“郎君如有吩咐,職下當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