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外間侍立的馮桐馬上推門進來,聽了袁階的吩咐,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回稟道:“單子不用取了,都在老奴的心裡記著呢,共璋璧十枚、鹿皮三十張、羊四隻、犢兩頭、雁一隻、酒黍稷稻米麵各百斛、錦彩五十匹、絹三百匹、錢五十萬……”
馮桐洋洋灑灑說了好一會,徐佑聽著就跟以前相聲《報菜名》裡的段子一樣,也從另一個方麵,讓他真正認識到這個時代高門望族的奢靡無度。
不過姻親之好畢竟是了不得的大事,禮單豐盛些也在情理當中,比起魏朝時的著名吃貨何曾,一日餐飲費用一萬錢,還說沒有下筷子的地方,這隻是小兒科了。況且禮單裡的好多東西,都是《儀禮?士昏禮》規定的,比如大雁,是必備的東西,大雁按照季節遷移南北,用來比喻婦人要不失其節,而雁子飛時行止成列,卻是告訴人們要長幼有序,不可逾越。
不過因為這個“大雁”,還鬨出不少搞笑的事來。要知道大雁畢竟是飛在天上的高級動物,一般人想要撲捉十分不易,曾經有的民家因為終年打不到一隻雁,幾乎都耽誤了兒女的婚期。有鑒於此,魏晉時經過官府、社會和玄、道、儒、釋等各界名流的集體討論,決定可以用“鵝”來代替。這條法令一出,估計大雁一族要“亦矣歌”,而呆頭鵝卻得“常戚戚”了。
“馮管事好急才,竟連這麼久的禮單都記得一清二楚,袁公府中,真可為遍地英傑。”
在自家郎主麵前受到讚揚,可比私下裡說上一萬句,馮桐極為得意,再看徐佑也變得順眼多了,起碼沒之前那麼厭惡了。
袁階皺眉道:“七郎,要是按照原禮單退還,恐怕有些東西今天置備不齊……”不說彆的,就是大雁,這個時節去哪裡找?
“不用這麼麻煩,”徐佑笑道:“除去錢幣,其他東西折價五十萬,共計一百萬錢,這樣大家都方便許多。”
一萬錢大概可買一百五十石至二百石穀,抑或七隻羊、10匹絹布和兌換一兩黃金,徐佑開的價,其實是低了的。這倒不是他害羞臉嫩,不敢獅子大開口,而是深思熟慮之後做的決定,要是現在有官身士籍,就是千萬錢也可以拿了就走。但他的身份隻是個齊民,處在社會的最底層,要是隨身帶著巨資,到了錢塘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僅太過招搖,而且極易招惹各種禍事。所以,不多不少,百萬錢恰到好處,既可以滿足當下的基本需求,也可以為日後的謀劃攢下本金。
隻要有本金在手,曾經縱橫商海的徐佑,根本不懼怕任何艱難險阻。歸根結底,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社會的本質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一理通百理明,做人、做事、做生意都是如此!
“我豈能占你的便宜!”
袁階這點風度還是有的,對馮桐道:“去支取一百五十萬錢,備好牛車,等七郎動身去錢塘時,直接送到座舟之上。”
既然袁階非要多給五十萬,徐佑也沒有拒絕,笑著答了謝。錢財之事議定,袁階不欲耽擱,讓馮桐去取來婚書,又轉頭望著徐佑,道:“你的婚書可曾隨身帶著?”
其時婚書一式兩份,男方女方各留一份,徐佑搖頭道:“那夜突逢大難,一應物什儘毀於大火之中,什麼都不曾帶出。”
雖說退婚要收回婚書,但實在沒有也無關緊要,重要的不是通婚書,而是退婚書。等馮桐取來一個木函,袁階讓他轉交於徐佑,道:“打開來看看,是不是這個?”
木函用黃楊木製成,函長一尺二寸,寬一寸二分,函板厚二分,函蓋厚三分,函內寬八分,這是裝婚書的木函規定的尺寸,不能有絲毫錯失。等木函蓋好後,在正中心做出三道路子,然後以五色線縛緊,才算正式完工。
徐佑打量著手中的木函,心中無井無波,伸手解開五色線,掀起蓋子,看到裡麵放著的婚書。婚書須用好紙,以隸書寫,不過這個時代的隸書既不是八分書,也不是漢隸,而是後世所指的楷書。
他略一掃過,見字跡剛柔拙巧,氣韻生動,心中咯噔一下,口中咦了一聲。袁階奇道:“怎麼了?”
“沒事,隻是猛然見到此物,心中有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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