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繞過徐佑的身子,低著頭快步遠去。在她身後是被三四個人攙扶著的履霜,身上穿著明顯不怎麼合身的衣服,露出半截光滑的小腿,臉色變得紙似的蒼白,渾身瑟瑟發抖,眼睛緊緊閉著,不知是真的昏迷了,還是覺得沒麵目見到徐佑,乾脆一暈了之。
看她如此模樣,徐佑心中略有不忍,不過害人者人亦害之,隻是小施懲戒,已經對得起她了!
徐佑轉身走了兩步,停下來回頭,奇道:“走啊,看完了熱鬨,還舍不得離開了嗎?”
秋分如夢初醒,忙答應著小跑過來,口中不停問道:“郎君幾時讀過《左傳》的,婢子天天跟著郎君,卻從沒見到房內有這樣的聖賢書啊……”
“……你不是睡不著嗎,等下回去找本左傳給你看,看不完不許睡覺!”
“小郎,我不要看可不可以……”
“不可以!”
“好吧……那婢子能不能一夜隻看一點,分個三五十年看完,行不行?”
“你啊,早晚是要懶死的!”
第二天一早,剛和秋分一道用過早飯,馮桐出現在雅築門口,笑道:“郎君昨夜睡的如何?”
“挺好,風聲竹聲,聲聲入耳,馮管事安排的好地方,在下多謝了!”
“那便好,那便好!”
馮桐表現的毫無異樣,也不曉得他究竟知不知道昨夜的事,不過他不提,徐佑也樂得裝糊塗,吩咐秋分待在房內,和馮桐徑自去見袁階。
“七郎,快來看看這篇《戲海亭記》!”
徐佑剛一進門,袁階興衝衝的對他招了招手。等走到書案邊上,見桌麵上攤開了數尺見長的蠶繭紙,一行行草書如清澗長源,流而無限,又如縣猿飲澗,鉤鎖連環,頓時驚讚道:“好一筆飛白!”
袁階笑道:“七郎果然是行家,阿元從幼時起開始臨池,師從多家,可彆的大都不成,唯有張芝的一筆書,學到了七分神韻。”
張芝是漢朝人,以帛為紙,臨池學書,日複一日,最後竟然連池水都變的墨黑一片,所以書法也被稱為“臨池”。而張芝的書法,也叫“一筆書”。
原來是袁青杞的字,徐佑心中一動,再次俯首看去。俗話說由字識人,可仔細看她的筆跡,在飛揚灑脫中透著幾分拘謹,又在拘謹中暗藏幾分飄逸出塵之氣,雖然得了張芝書勁骨豐肌的神韻,卻又帶了太多猶疑不決和依依不舍。
這是一個矛盾的人,複雜的人,甚至也是孤獨的人,在她心中一定有一件十分為難的事,不分日夜的縈繞心間,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會呈諸筆端。
可袁青杞生在袁氏,富貴清華,唾手可得,又才華橫溢,名聲動於南北,這樣的人,還會有什麼為難的事是無法得到解決的呢?
要是以前,徐佑可能會以為是跟他的婚事有關,可現在退婚書已寫,兩人早沒了瓜葛,可筆下的心聲仍然這般的沉重,想來應該是彆的事情牽絆了才對。
不過管她如何,徐佑經過昨夜那一鬨,連帶著對袁青杞的觀感也降到了穀底,隻盼望著趕緊搞定這一切,然後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七郎,七郎?”
“哦,”徐佑慚道:“乍一看到此字,可以想見三娘絕世風華,不由呆了,袁公莫怪!”
袁階擺手示意無妨,眼中隱有得色,道:“七郎也莫過謙,阿元的書法雖略有小成,但跟你還是差的遠呢。”
徐佑立刻明白此公也是爭強好勝,昨日見自己為了一筆錢財,毫不留戀的寫了退婚書,今日便故意顯擺袁青杞的才學。當然了,他也不是有反悔之意,隻是略有不甘,想要扳回一城罷了。
徐佑當然不會跟一個老頭子置氣,笑了笑,這才去看文章的內容,輕聲吟道:
“風煙俱淨,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晉陵城縱橫百餘裡,唯袁公府內,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深不見底,遊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沿高山而生寒樹,見一亭,名曰戲海,立足觀之,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囀不窮,猨則百叫無絕。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穀忘返。橫河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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