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空曠的院落裡陷入絕對的寂靜,所有人的表情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呆呆的望著詹珽。
千金難買?
萬金也賠?
俗話說金有價玉無價,可在經過多年紛亂的楚國,連銅鑄的五銖錢都存量稀少,不夠完全流通使用,從國庫到府庫,全都缺錢缺的厲害,更多的時候,充當一般等價物的是布帛糧食。所以可想而知,黃金,作為貨幣裡最高等級的存在,很多人終其一生,未必能見過一次,是有價無市的傳說中的東西。
不過人類的智慧是無窮的,沒黃金不要緊,可以等量交換,按照一兩黃金約等於八兩白銀計算,一兩白銀可以兌換一千五百錢左右,一萬兩黃金就是一億兩千萬錢。
這個數字單獨來看十分的嚇人,可對頂級的世家門閥而言,其實也不算太多。畢竟據《南齊書?王琨傳》裡記載,廣州刺史到城門口轉一圈,收受商人的賄賂就能高達三千萬錢。
史書的筆法可能略有誇張,但錢塘詹氏隻是普通的士族,出仕最高的品階也不過是四品的侍郎而已,全靠著家族數代辛苦經營,才在錢塘置下這大片的產業。不過從前年詹氏的老宗主離世,境況已經大不如前,真要是賠了竇棄一億多錢,也跟傾家蕩產差不了多少了。
有好心的不願他作繭自縛,或者看竇棄不順眼,有意給詹珽台階下,道:“詹郎君莫急,此事內情複雜,雙方各執一詞,要實在不好下決斷,不如去林屋山找杜祭酒親自印證……”
天師道揚州治的道治在吳縣的林屋山上,又稱左神幽虛天,分建有左神和幽虛二觀,殿宇宏麗,景色幽雅,香火很是旺盛。
詹珽道:“多謝這位郎君!我也不是大包大攬之輩,更不是錢財多的燙手,隻因我剛剛拜會杜祭酒回來,曾親耳聽他提起將鹿脯送了七個信眾,其中就有竇郎君……”
“啊?祭酒來錢塘了?”
“沒聽聞啊……”
“或許是微服,咱們不知也是正常、”
竇棄趾高氣揚的掃視一圈,道:“這下你們沒話說了吧?詹珽,算你識趣,認了就好,說吧,打算怎麼賠我?”
詹珽側身,伸手做邀請狀,道:“請隨我到後麵說話,但凡竇郎君有所要求,一定儘量滿足!”
竇棄哼了一聲,掉頭先行。詹珽又對何郎君歉然道:“此事都是鄙店思慮不周,連累郎君受了委屈,這兩日的僦錢就不收了,等下會有人送到舍內。”
說罷跟著竇棄一起去了,留下一個偉岸的背影讓眾人唏噓不已:“真乃信人!我之不及!”
“人言錢塘詹珽是古之子貢,善做商賈之事,可我看其人卻仿若顓孫師,寬衝博接,從容自務,使人心折!”
子貢和顓孫師都是孔子的門生,子貢精通經濟,生意做的很大,出門的排場遠超同門的其他儒生,是個既會賺錢,又會享受的聰明人,孔子很喜歡他。顓孫師卻相反,這個人好學深思,是孔門“忠信”之論的代表人物,他好交朋友,相處時既不計較過往的恩怨,也不在意彆人的侮辱和攻擊,有個很牛的外號,叫“古之善交者”。
徐佑眼睛眯了起來,以他靈敏的嗅覺,已經從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不過事不關己,倒也不必過多的勞神,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對何郎君拱手一禮,和左彣一道轉身離開。
何郎君抬起頭,望著徐佑離去的方向,剛才讓人驚豔的眸光再次一閃而逝,唇角隱隱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到了院子裡,秋分立在房門邊,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道:“小郎,你怎麼才回來,履霜阿姊醒了,說要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