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便勝卻人間無數(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3910 字 3個月前

故事講完了,酒也喝的夠了,何濡卻沒有一點醉意,剛剛短暫的宣泄在片刻之後就恢複了最初的平靜,重新變回那個有點尖酸刻薄,有點飄逸淡然的樣子,低垂著頭,道:“七郎,我這個故事聽起來是不是有些無趣?”

徐佑喝下杯中僅剩的一點殘酒,微笑道:“再無趣的故事,說給對的人聽,也會引人入勝,不可自拔。何郎君找我聽故事,真的是找對了人。”

何濡的唇角抹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跟徐佑越是相處的久,越是會被他的個人魅力所感染,道:“隻是不知,七郎覺得故事裡的那個人,他一心想要做的事,到底能不能達成心願?”

徐佑沉默不語,說實話,他起先猜測了許多種可能性,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本該是萍水相逢,再見無期的過客竟然是何方明的兒子,要是按照何、徐兩家的交往算起,何方明跟徐湛是同輩之交,他還得給何濡叫聲世叔。

當然,前提是他說的故事是真的,沒有摻雜任何的水分!

徐佑盤算著要不要扒開他的頭發看看有沒有戒疤,不過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影視劇給迷惑了。此時不比後世,佛教徒不需要在頭頂留戒疤。所謂戒疤,也就是燃香燒頂的儀式,一說起源於宋,一說起源於元,但不管是宋還是元,至少在楚國還沒有這種自殘身體的無知行為。

“風虎,你說,此人能否心想事成?”徐佑終於開口,卻是把話題扔給了左彣。

左彣被何濡那番足以誅滅三族的謀逆言詞所震驚,這會聽到徐佑的話,才猛然驚醒過來,斟酌一下,搖頭道:“雖說事在人為,可非知之艱,行之惟艱,他想做,要做,準備做的事,實在太難了一些。”

何濡麵無表情,不置可否,顯然對左彣的識見有點不屑,隻是給徐佑臉子,沒有出言反駁。

“非知之艱,行之惟艱……風虎也是讀過《尚書》的人!”徐佑誇了他一句,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何濡低垂的雙眸看似漫不經心,其實他的焦點早已經不在案幾的酒壺之上,呼吸在這一瞬間陷入了完全的停滯,多年禪修養成的波瀾不驚,也在此刻破了玄功,開始一波波急速不平的跳動著,靜靜的等待徐佑的答案。

他希望,能夠聽到希望聽到的那句話,因為對他而言,這實在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不過……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昔時益州有兩僧,一窮一富,窮僧對富僧言道:‘我欲往南海,何如?’,富僧問他‘你憑什麼去呢?’,窮僧拿著手中的飯缽說我有它就足夠了,富僧大笑‘我多年前就準備去南海,買了舟船還去不成,你這樣怎麼能去呢?’。誰想一年之後,窮僧從南海回來,富僧知道後,十分的羞慚。由此可知,隻要去身體力行,再難辦的事,總會變得容易一些。”

何濡抬頭,如星辰大海的深邃眸光,正閃爍著迸射而出的驚喜和一絲絲的不可思議。驚喜的是,徐佑含蓄的支持了他的複仇行為,之所以不可思議,是因為以他的才學,哪裡聽不出來這看似簡單的兩句話裡,所包含的深刻的哲學思想和人生道理?

“七郎此言,乍聽也是尋常,可仔細思索,卻覺裡麵含有無窮深意,比起荀子《勸學篇》裡‘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之妙語,另有一番高屋建瓴、毫不遜色的發聵之音!而貧富二僧之論,起於比興,深於取象,語約意儘,更是深得孟子‘以其所知喻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的至高境界。”

這是拿他跟聖人相比了,徐佑當然不會當真。以何濡的性格,自然不會拍馬屁,更不會說什麼諂媚之言,但他又會不自覺的陷入兩種極端,凡合心意的,會忘掉缺點,放大優點,發自肺腑的極力吹捧,不合心意的,又會無視可取之處,不遺餘力的進行貶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