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5279 字 4個月前

鮑熙突然咳嗽了幾聲,打斷了顧允的話,道:“徐郎君今日來,是要告知詹氏的最新動向,彆事容日後再聊不遲!”

顧允看了眼鮑熙,也知一時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對徐佑歉然道:“微之,非我故意隱瞞,實在是此中內情牽連廣泛,你知道少些,也少點煩惱!”

徐佑當然知道顧允剛才話中提到的是什麼,他早從李易鳳那裡得知詳細內情,不過這時候卻不能露出分毫,笑道:“我像是自尋煩惱的人嗎?”

顧允佯裝作態,眯著眼瞧他,搖頭道:“不像,你像是樂天知命的……”

“樂天知命,故不憂!”徐佑大聲笑道:“知我者,飛卿也!”

顧允眼睛一亮,道:“微之也治《易經》?”

樂天知命,故不憂。此句出自《易傳?係辭》。徐佑謙遜道:“略通一二,不敢言治!”

他越是如此說,顧允越是心癢癢,身子下意識的往前挪移了幾分,道:“今人皆以《易》為占卜之書,微之以為如何?”

魏晉南北朝時,《周易》的研究分為了象數與義理兩派,簡單點說就是一個注重卦象的具體形式,一個注重探尋內中的哲學思想,尤其玄學興盛之後,《易》更大程度上變成了精神空虛的上流社會來尋仙問道的根本典籍。

徐佑察言觀色,笑道:“此言大謬!《易》講述的乃聖人之道,豈是裝神弄鬼之輩所能明了?”

顧允又趨前幾分,道:“此言何解?”

“《易》講了四種聖人之道,一是察言,二是觀變,三是製器,四才是占卜,重占卜而輕其他,正如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豈不是大謬?”

這是《十翼》裡的論調,顧允既然對《易經》感興趣,自是讀過的,所以並不見異,道:“然察言、觀變、製器三道,又怎能同占卜相提並論?察言不過權術,觀變亦是中庸,製器乃教人取法自然,唯有占卜可通鬼神,趨吉避凶。四者皆聖人道,而占卜為首,所以今人以《易》為占卜之書,何為大謬?”

《易經》博大精深,從古至今對其注釋者甚多,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也就造就了無數的學派和追隨者。有學派就有爭論,故而在清談興盛的這個時代,名流貴族們常常從《易》中發現論點,再從中尋找論據,最後進行論證。若是放到後世,這些人參加高考寫議論文,必定個個滿分無疑。

“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儘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聖人之憂患後世,可謂之矣。所以說《易》是憂患之書,有理而後有象,有象而後有數,先知義理,而後知象數,才是真正的趨吉避凶。不通義理,隻論象數,是堪輿家蠱惑人心之言!”

徐佑今天有事前來,實在不想跟顧允瞎扯淡,但時人以清談為雅事,若是直接拒絕,顯得庸俗不堪,所以直接就把程頤的《伊川易傳》裡的理論抄來震一震顧允。

不過程學完全擯棄了象數占卜的老莊精義,取而代之以世俗倫理人情,最終目的是用來規範社會道德行為。程頤的做法說實在的有點矯枉過正,雖為理學大儒,但並非徐佑所愛。

顧允身子一震,低首望著地上的某處微小塵埃,道:“易是憂患之書……”猛然抬頭,目光如癡,道:“微之,今夜你我連榻夜話,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你走了……”

徐佑哭笑不得,卻也隻能先答應下來。又說了今日詹氏分家之事,顧允笑道:“無妨,若是刺史府行文,我先拖著就是。這等事其實都有理在,該怎麼判,存乎一心而已。微之,你給我句實話,是不是真的要幫詹文君?如果你開口,我就是硬判了詹珽自行賠付鹿脯也不是什麼難事,天師道和刺史府那邊,自有我頂著便是了……”

眼看鮑熙以手掩口,又要咳嗽連連,徐佑婉拒道:“飛卿牧守錢塘,正身、勤民、撫孤、敦本、修人,是一縣父母,非我一人之友,若因一己之私壞了你的聲譽,佑百死莫贖。隻要能夠在律法允許的範圍內,暫時拖延一二,已是感激不儘!”

顧允微微一笑,不以為意,轉頭對鮑熙道:“你看,此乃諍友,我之徐原也!”

三國時吳國大司馬呂岱有一個好朋友叫徐原,每逢他有過錯,徐原就據理以爭,還在眾人中議論,絲毫不留情麵。呂岱非但不以為意,還聞過則喜,在徐原逝世後更是痛哭不已,時人傳為美談。

徐佑腦海中飛快的過濾了一番,確定這個徐原不是徐氏一族的先輩,不然顧允這個類比可要鬨出笑話來了。

這時大堂隱約傳來哭聲,鮑熙疑惑道:“明府,前堂審的如何了?”

顧允這才甩開袍袖,大呼道:“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卻忘了這檔事了!先生,此案大為棘手,我特來尋你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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