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玉山,徐佑見到何濡,說了跟孟行春的談話內容,道:“此人看似雍容,實則心胸狹窄,舉止顧盼,都拚了命想要裝扮出一幅名士風流的華門逸態,卻又好似邯鄲學步,沐猴而冠,簡直可笑之極。”
英雄不怕出身低,安師愈也不是世族門閥,可連皇帝都做了,孟行春這樣的人,屬於典型的當了**還要立牌坊,難怪徐佑看不上他。
何濡笑道:“觀其行而知其誌,身為讀書人,卻甘願在司隸府做一隻咬人的黃耳犬,人品等而下之,不用多說。至於權欲心過重,倒不是什麼問題,水至清則無魚,喜歡權勢是男子的通病,無可厚非。但孟行春腹中氣始終難平,憑什麼付出了比門閥弟子百倍的艱辛,卻隻能在司隸府謀個不被世人所重的職位和前程,這一點不可告人的心思,七郎要多加留意,日後可以借此驅使他為我們所用。”
徐佑眉頭一皺,道:“孟行春因出身卑微而自苦,這等人連自個賴以存身的宗族都瞧不起,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地方?”
“出身卑微是尋常事,但出身卑微,卻向往華門的百年氣度,這就是把柄,可以授於人手的把柄。”何濡隨手掃去案幾上的浮塵,道:“譬如這張幾,用的是最上等的紅木,但隻做幾案未免屈才,可它要是想做雕欄畫棟,除非打碎了重新過來,否則就是癡心妄想。”
說來說去,還是要往造反的路子上靠,徐佑現在已經有些麻木,聽的多了,仿佛造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搖頭道:“你啊,不要看誰都可以拉進來入夥,孟行春未必有這個膽子……”
“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揭竿為旗,斬木為兵,可是真有膽子?形勢所逼罷了!”何濡不屑一笑,道:“孟行春現在隻是假佐,剛入流的末吏,不值一提,但司隸府卻是一個要緊的所在,借此良機,先跟他交好一番,日後用,或是不用,都在我們的掌控之內。”
徐佑不以為然,道:“就你我當下的身份,一文不名,說這些未免太遠了……不知道的人,還當你把牛皮吹到天上,沒得惹人嗤笑。”
何濡斜眼道:“七郎,沒想到,你竟是妄自菲薄之人?”
徐佑跟他扯不清,起身舒展下筋骨,道:“我去見詹文君……今日聽孟行春的口風,這件事很快就要塵埃落定了!”他走出幾步,突然回頭,道:“其翼,這段時日,你見過宋神妃嗎?”
詹文君從房內出來,穿著紫色的刺繡袿衣,腰間裹著白色的圍裳,金銀鏤帶,長襳飄飄,纖細的腰身盈盈一握,足蹬五紋靴,頭垂墮馬髻,薄妝淡掃,眉目如畫。
“妝鳴蟬之薄鬢,照墮馬之垂鬟!”徐佑笑著讚道:“夫人盛裝打扮,可是有喜事臨門?”
《釋名?釋衣服》:“婦人上服曰袿,其下垂者,上廣下狹,如刀圭。”這種衣服形式在後世的繪畫中常常可以看到,徐佑並不陌生,不過他記憶中最深刻的,卻是《隋書?禮儀誌》裡說的“袿大衣,蓋嫁衣也。”此時雖然還不是隋唐,袿衣就算不作嫁衣,也該是極其重要的場合才能穿戴的衣物。
“郎君秀口雅言,文君拜服!”
詹文君在徐佑麵前尺餘處立定,身上的幽香若有若無,雙眸中透著難以遏製的驚喜,道:“我正要請你過來,神妃阿姊從吳縣傳來口訊,要我即刻啟程去見家舅……”
徐佑一驚,道:“郭公有消息了?”
郭勉自那夜在津口被抓,然後不知被關押到了哪裡,詹文君撒出去的人手始終找不到他的所在,應該不止一處關押地點,隨時都在轉移變換當中。
“嗯,剛從刺史府的一處密牢中出來,阿姊陪著在吳縣的山郊彆院安歇,身體無恙!”
徐佑心思電轉,他竟然不知宋神妃幾時去的吳縣,尋思起來,好像自上次因說書人的事見過一麵, 之後這一個多月,人跡渺渺,不現芳蹤。
他眉頭皺起,道:“夫人可是信不過在下?”
詹文君聽聞此話,頓時一愣,道;“郎君何出此言?”
“宋神妃前往吳縣,必定是得了江夏王的允諾,才能有資格周旋在虎狼之間,跟柳權柳使君談條件,從而將郭公救出。茲事體大,為什麼不事先對我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