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本想將朱淩波失蹤一事控製在最小的範圍內,但事態還是逐漸失去了控製,變得越來越不可測度。所以,此次朱睿主動來找顧允,一方麵是想借助顧允在錢塘縣的官方力量進行搜尋,另一方麵,其實也是半公開的向顧氏通報此事,希望他們能夠出手相助。
回到靜苑,徐佑立刻找來何濡,聽說朱氏的女郎被掠賣,何濡先是一驚,然後噗嗤一笑,道:“是哪個狗才瞎了眼,膽子竟這麼大?”
現在不能確定這個人販子村莊跟白烏商李慶餘以及賀氏的關係,徐佑沒有妄下結論,道:“二十七人,一個活口沒有留住,朱氏的手段實在差了郭勉太遠。”
何濡向來對世家大族不屑一顧,道:“吳郡四姓坐享百年清福,門閥內派係林立,人浮於事,臃腫不堪,早忘了如何應對突發狀況。自家的女郎失蹤快兩個月,竟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怪不得沒臉對外透露,簡直貽笑大方,惹人發噱。”
徐佑也覺得朱氏在這件事情上的表現差強人意,不過百年華門,底蘊還是在的,不能因為一件事就打翻一船人,道:“對了,其翼,你行走天下,見多識廣,可曾聽過有如此視死如歸的掠賣賊眾嗎?”
“人皆畏死,這是天性使然!能夠坦然赴死的人不是沒有,江湖豪傑、大德高僧、信諾義士和孔門大儒,麵臨必死之局,都可以從容含笑就戮。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就是被蠱惑了心神的教眾!”
徐佑眉頭一揚,他卻沒想到這個,比起何濡的思維敏捷,有時候還是有不小的差距,道:“教眾?天師道,還是佛門?”
“不好說,但天師道最擅長誘掖人心,我曾在雍州五水蠻暴亂時親眼目睹,嘴裡喊著道家的法言,可以無懼刀槍水火,前後赴死,眼中透著的狂熱和瘋癲,讓人不寒而栗……”
何濡陷入了沉思,眸子裡閃過迷惑、震驚、興奮還有一絲嗜血的複雜神色,道:“那種感覺,言語無法說的清楚,將來有一日七郎或許會遇到,那時候就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了。至於佛門,雖然這些胡僧也喜歡給人灌輸因果報應的佛理,可在誘掖人心這方麵跟天師道根本沒法比,仿若剛會走路的稚子孩童。你想啊,自漢以來,隻有天師道喜歡聚眾造反,振臂高呼,應者竟從,可誰人聽過一群和尚光著腦袋去造反殺人的?”
“有理!”徐佑笑道:“和尚們喜歡香火錢,讓信眾瞻奉舍施,竭產供養,以廣蓄田宅,貪圖安樂,對權位的興趣並不大。”
“不過,此事奇就奇在,無論天師道還是佛門,他們已經不是初創教時的寒酸模樣了,自有籌錢的生意和門路,不需要做這等天理不容的下作勾當。當然,也不是說天師道和佛門多麼的潔淨無瑕,隻不過掠賣良人的事一旦暴露,必定天下惡之,被人唾棄,實在弊大於利,得不償失!”
徐佑同意他的看法,兩教勢大錢多,掠賣人固然收益不菲,但風險和利益完全不成正比,孫冠和竺道融都是當世最頂尖的人物,再怎麼也不會蠢得自掘墳墓。
“所以,我在想,這幫賊眾會不會是某個比較隱秘的、不為世人所知的新教……”
“也有這個可能!”
對於國人憑空造神的能力,徐佑一向都是很佩服的。這個時節南北對立,戰亂紛紛,民眾普遍悲觀,缺乏安全感,急需精神方麵的寄托,正是各路牛鬼蛇神拋頭露麵,大顯神通的好時候,真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宗教麵世也無須為怪。
不過目前糾結這些無用,總得找到他們在錢塘的據點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朱淩波被掠一事,徐佑隻是一個旁觀者,無論顧氏還是朱氏,都有解決問題和擺平麻煩的實力,今日適逢其會,多嘴了幾句沒關係,事後要再指手畫腳,就顯得不識趣了。
徐佑隨口問道:“冬至跟風門的進展如何?”
“七郎太心急了!”何濡失笑道:“她剛剛接手才過了幾日,哪怕天縱奇才,也不可能有什麼重大的進展。先初步了解風門的外圍運作,把紮進去的幾顆釘子維持住,不露出馬腳就已經很不錯了!”
徐佑也是一笑,道:“你說的對,是我焦躁了!讓她慢慢去辦,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風門跟咱們目前不是敵人,日後說不定還會變成朋友。”
何濡想了想,道:“要不要通過風門打聽一下朱淩波的下落?”
徐佑搖搖頭,道:“劫持朱淩波的那夥人神神秘秘,風門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咱們在明,他們在暗,太吃虧了,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如果他們好死不死,真的挾持朱淩波來了錢塘,有顧氏和朱氏聯手,一隻飛鳥也逃不掉,不需要節外生枝。”
何濡不再說什麼了,他對朱淩波毫無興趣,失蹤也好,掠賣也罷,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但她的身份很有文章可做,若是能夠幫忙救出人來,首選朱氏就欠下好大一個人情。不過徐佑說的也有道理,敵暗我明,他們現在的實力不足,貿然插進去一腳,很可能深陷其中,惹來數不儘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