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原雖然魯莽,卻也不傻,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字不說,反正他是奉命行事,一切責任自有上麵的人頂著。
山陰公主莞爾一笑,頓時風清月明,她等的就是這句話,道:“邱司馬說的是!這樣吧,你們先退兵,等我跟八兄打過招呼,你再決定要不要來此地胡鬨!”
八兄?
邱原一時沒反應過來,揚州的案子,跟你八兄打什麼招呼?朱林站在他身後,壓低嗓音,道:“廬陵王!”
邱原猛然驚醒,廬陵王安休隆是當今的第八子,接替柳權出任揚州刺史。不過他遠在金陵,又因為遷州治的緣故,並沒有真正接過刺史府的權力,揚州上下人等對這個新上司還沒有足夠的印象。
按程序而言,安玉秀找安休隆申訴,符合明麵上的規定。但安休隆實際上隻是掛名,具體事務由胡謹負責,真正掌權的人是皇帝,安玉秀或許不知道,或許知道,但不管怎樣,她這樣說話,起碼可以拖延時間,堵住邱原的嘴,解了眼前的危局。
“山陰公主算是皇室裡難得的聰明人!”
朱智站在不遠處的樹林中,望著代表皇家的曲蓋鼓吹,輕聲道:“邱原對付不了她!”
朱睿在他身後,冷笑道:“本朝公主多驕縱無恥,但凡有點風骨的世族,聽說尚公主皆避之不及,隻有賀氏為了求晉身榮寵,竟不顧清議,接連和皇室聯姻。如今大難臨頭,一群八尺男兒躲在塢堡裡麵,卻讓一女子出頭應對,賀倓好歹是一姓宗主,難道不怕貽笑天下嗎?”
“賀氏原先不過末等世族,全仰仗衣冠南渡時輔佐先皇有功,這才慢慢在江東立足。幾十年來家族中沒有出現允文允武的驚豔絕才,已經有逐漸沒落的趨勢,賀倓想要延續這份基業,聯姻是上上策,也是無奈之舉!”
這時從後軍跑過了一名朱氏的部曲,是朱林讓他來傳訊,複述了邱原和山陰公主的對話,朱睿佩服的道:“果然如四叔所料,邱原不是山陰公主的對手!”
朱智笑道:“阿睿,去請孟行春,皇帝的公主,當然要皇帝的人出麵解決!”
孟行春當然來了山陰,明知公主住在賀氏的塢堡,他要是不來,才真的是蠢貨。聽完朱睿話,孟行春歎了口氣,道:“回去告訴朱侍郎,此間事了,我要去富春住上十天半月,不吃的他家徒四壁,我絕不回吳縣!”
這既是玩笑,也是邀約,朱睿恭謹的道:“假佐若肯賞光,四叔必定掃榻以待!”
邱原不知該怎麼回話,安玉秀說的沒毛病,他勇於陷陣,卻無急智,一時無助的望向旁邊的朱林。朱林雖然腹中有應對的言語,可職下位卑,麵對公主沒他說話的份。
“怎麼,邱司馬做不得主?那就請做主的人來,再跟我說話!”
安玉秀轉身欲走,身後傳來一人的聲音:“司隸府臥虎司假佐孟行春,參見公主殿下!”
安玉秀微微一震,停下來腳步,卻沒有即可轉身。臥虎司的大名,她在金陵時聽了太多,但比起其他兄弟姐妹,臥虎司對她而言,就是童年籠罩在頭上的陰影。
安玉秀的嫡親兄長就曾因為在民間胡作非為,激起滔天民憤,被司隸府偵知內情,報於安子道知道,於赤烏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生生鞭了三十下,打的皮開肉綻,傷到了肺腑,最後不到二十歲就因鞭傷複發鬱鬱而終。安子道事後有些後悔,故而對剛剛出生的安玉秀十分的寵愛,似乎在彌補喪兒之痛。
安玉秀長大後從母妃和下人口中知道了這件舊事,對司隸府的人談不上仇恨,甚至有些懼怕,幸好她持身清正,素有美譽,司隸府也查不到她的頭上,彼此沒有打過交道,一直相安無事。
“孟假佐,起來吧。刺史府辦案,你們司隸府也參與了不成?”
短暫的沉默,安玉秀轉過身,上下打量著孟行春,瞧他斯斯文文的模樣,更像是讀書人,而不像吃人的酷吏。
“回稟公主,此案因內情複雜,牽扯甚廣,且在揚州民怨極大,司隸府奉命協助刺史府徹查,凡涉案人等,不管是誰,一律嚴懲不貸!”
“奉命?奉誰的命?這是開國縣侯的府邸,也是我和駙馬的居所,就是你們司隸府的蕭校尉也未必敢放肆。你膽子不小,敢闖到此地抓人?”
孟行春走前幾步,身子彎曲的仿佛折斷了筋骨的筆杆,低聲說了三個字,道:“奉上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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