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暗夭?”
洗儘了所有的偽裝,暗夭的真實麵目終於呈現在徐佑眼前,跟預估的差不多,這張臉太過平淡無奇,不好看,也不算醜,沒有特色,不,是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就算擦肩而過五百次,也很容易無視他的存在。
徐佑笑道:“這是第二次見麵了,挺好。大家可以認識下,說不定還能做個朋友!”
山宗心中大為敬仰,徐佑跟暗夭不說仇深似海,至少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麵,可套起近乎來那無恥的勁頭,實在讓人不能不服。
暗夭跪在大堂正中的地板上,抬起頭仔細打量徐佑,似乎想把他的容顏牢牢的記在心裡,不過眼神平靜,並沒有想象中的視若仇讎和恨不得食汝肉的急切。
徐佑站起身,端了杯茶水走到近前,半蹲著身子,和他視線平視,不至於居高臨下,道:“你答應我好好說話,不要孟浪行事,我就讓風虎解開你的穴道。”
山宗忙勸阻道:“郎君,這……暗夭是刺客,無信無義,還是小心為上!”
“有小宗師護衛身側,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你啊,要適應我們的新處境,大可放十二分心。”徐佑心情極好,一並把左彣和山宗都調侃了。抓住暗夭倒在其次,左彣能夠破開山門,成為小宗師,才是真正的大喜,道:“再者,刺客也未必都是無信無義之輩,古時刺吳王僚之專諸,刺慶忌之要離,都是至勇至誠的壯士。”
暗夭突然道:“你信得過我?”
“不殺婦孺,不殺無辜,我覺得你跟其他三夭不同,故而可以信你一次!”
暗夭默然一會,道:“好!”
徐佑對左彣點了點頭,左彣屈指如風,放開了對暗夭的禁製。
“來,喝口水!”
暗夭接過茶杯,低頭喝了口水。徐佑轉身離開,重新坐在主位,笑道:“不怕我在水裡下毒?”
“不會!”
“哦?”徐佑反問道:“為什麼?”
“你跟我也不同,下毒的事我做得,你做不得!”
徐佑大笑,道:“暗夭,你比我想象中要有趣!”
山宗沒徐佑這麼輕鬆,如臨大敵,他見識過暗夭的出手,鬼神莫測,這麼短的距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防備為上。
左彣對他微微搖頭,示意山宗不必緊張,打開了五品的山門,看到的是另外一片天地,此刻的暗夭在他麵前,那些手段不過是小孩子的玩物,不值一提。
放下杯子,暗夭盤腿而坐,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神色不悲不喜,道:“你不立即殺了我,是不是想知道什麼?”
“是!我有很多問題想知道,你可以選擇回答,或者不回答!”
山宗眼瞼低垂,道:“你問吧,能告訴你的,我知無不言!事已至此,如果能為你解惑,我希望可以選擇一個有尊嚴的死法!”
“好!”徐佑沒有繞圈子,直接問道:“四夭箭的背後,到底是什麼組織?”
暗夭微微一驚,這是從他出現在徐佑麵前後,唯一一次的表情變化,道:“你知道多少?”
“不多!”徐佑從懷裡掏出一枚青色令牌,道:“這是從月夭等人身上拿到的,有六座巧奪天工的宮殿,還有將軍、夫人的字樣,具體含義卻絲毫未知。”
暗夭伸出手,徐佑示意山宗送了過去,他拿在手中,輕輕的摩挲,眼神透著不可名狀的柔軟,道:“這是慕容貞的令牌……”
“慕容貞?”
“也就是你們說的月夭,她的本名叫慕容貞,是後燕末帝慕容尚的十七女,也是慕容王族僅存於世的骨血。”暗夭將令牌遞還給山宗,方才一閃而逝的溫情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淡淡的道:“死在你手,慕容氏一脈就此斷絕,北魏的元氏總算鬆了口氣。”
後燕的公主?
徐佑眼前浮現月夭取掉麵巾時的美麗容顏,那時候就覺得她不是漢人,沒想到竟然是慕容鮮卑的公主。在錢塘這段時日,徐佑一方麵被何濡惡補過本朝前後百年的曆史,又找了許多書來看,知道後燕被同為鮮卑族的元氏滅了國,王族三千餘人,被沉入平城外的如渾水中,導致如渾水混濁三月,七日不流,到如今經過河水兩岸,還能聽到陣陣鬼哭。
“你,喜歡她?”
徐佑何等眼力,暗夭這樣的人,生活在黑暗和陰影當中,心性如何不得而知,但至少不會跟普通人一樣多愁善感。他的心底,或許藏著部分柔軟,但這份柔軟隻有極少數的人才能看得到,慕容貞就是其中一個。
山宗忍不住道:“郎君,暗夭可是個女娘……”
雖然暗夭現在說話的聲音一直都是個男子,但山宗堅決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徐佑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讓他無語了。
“女娘也沒什麼,喜歡一個人,與男女無關!”
山宗張大了嘴巴,比在山洞時聽到暗夭的男聲更加的震驚,道:“郎君,你……你平時都讀的什麼書?我也想找來看看……”
不理已經精神錯亂的山宗,徐佑望著暗夭,又問了一遍,道:“你喜歡她?”
暗夭搖搖頭,笑容有些苦澀,道:“喜歡她的是殺夭,我隻是……對她有些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