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執子之手(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9900 字 3個月前

“小小她……蘇棠有些累了,先回鏡閣去了。”師其羽是來解決誤會的,不是來炫耀她和蘇棠的關係多麼親密,所以脫口而出的小小換成了蘇棠的名字。

徐佑方才一直沉浸在時空錯亂的沮喪情緒裡,沒有察覺眾人之間微妙的心理變化,更不知道在彆人眼中他已經成了為情所困、失魂落魄的可憐人,聞言眉頭一皺,道:“沒見你們身邊跟著下人,她是獨自回去的?”

“是,我本來想送送她,不過被拒絕了。”

師其羽以為說出這句話會讓徐佑開心一些,不過徐佑並不在意,反倒擔憂蘇棠的安危,問了她離開的方向,轉頭看了吳善一眼。吳善心領神會,微微彎腰後退,手握刀柄消失在人潮湧動的街市裡。

師其羽麵露訝然,道:“徐郎君的部曲精悍過人,莫非是以前徐氏的舊部嗎?”

經過左彣這大半年的訓練,自吳善蒼處以下,這幫從詹泓手中接受過來的兵油子終於有了點精銳的樣子,雖然距離諸姓門閥的驕兵悍卒還有不小的距離,可至少能夠應付錢塘這種小地方的大多數衝突了。

徐佑正色道:“郎君慎言!我自遷居錢塘以來,閉門讀書,安分守己,如何敢私自聯絡舊部?這番話若是被司隸府聽到,郎君想沒想過,將置我於何地?”

師其羽自知失言,退後三步,鄭重其事的拱手作揖,道:“郎君莫怪,我一時口快,但絕無他意!”

徐佑現在跟司隸府的孟行春正值蜜月期,倒不怕師其羽彆有用心,不過身處嫌疑之地,小心謹慎總不會有錯,微微一笑,道:“即是無心之失,我若不依不饒,豈不顯得氣量狹窄?為了裝一裝大肚能容,也要說句無妨!”

師其羽莞爾,道:“蘇棠總說徐郎君善謔,今日才知世間除了庾法護之外,真有如此有趣之人。”

現在聽到這位空穀白駒庾法護的大名,徐佑已經波瀾不驚了,客氣兩句,道:“不知師郎君來找我,究竟為了何事?”

師其羽沉吟一二,道:“或許由我來說不太合適,但今夜的誤會因我而起,讓兩位有情人生了嫌隙,我總不能置身事外。”

徐佑疑惑道:“有情人?誤會?什麼誤會?”

他越是如此,彆人越以為是在掩飾,師其羽不好直言點破,儘量委婉的道:“我跟蘇棠隻是初識,算是談得來的朋友,她的想法和見識與當下的女郎們極為不同,雖然有些大膽,卻讓人從心底覺得欽服。我事先並不知她和你之間互有情愫,所以冒昧相邀,共遊燈市,卻並無非分之想,郎君切莫多疑!”

她自然聽過徐佑和蘇棠的那些傳聞,隻是傳聞畢竟是傳聞,一聽就知道是牽強附會的編纂。可今夜所見,原來兩人確實有些曖昧,並不是那麼的清白。

徐佑恍然,再看向何濡他們的表情,立刻知道所謂的誤會到底是什麼,頓時啼笑皆非,道:“這個……”

話到嘴邊,他突然發現這事解釋不清楚。。難道告訴他們剛才在神遊物外,想的是宇宙和人類的生死起源等等高緯度的思維意識?就算辯說他對蘇棠沒有一點男女之情,此時此刻,也沒有人真的相信。

怪隻怪聽到蘇小小這個名字給他的觸動太大,以致於鬨到現在這步境地,真是無言以對。他支支吾吾,更加坐實了彆人猜測,師其羽難免有些失望,道:“我原以為徐郎君是坦蕩君子,不會以那些世俗的眼光來束縛蘇棠這樣的女郎,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徐佑眼看越描越黑,顧不得許多,道:“此事雖然湊得巧了,一時說不明白,但我敢保證,絕不會因為郎君和蘇女郎同遊一事,就與她心生嫌隙。郎君儘管放寬心,我們以前怎樣,以後還是怎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師其羽鬆口氣,道:“那就好!我就知道能夠寫出人麵桃花的人,絕不是無情之輩!”

徐佑拱手道:“若無他事,就此彆過,郎君若是在錢塘多些時日,有閒暇可到靜苑一晤。”

“怎麼,郎君急著回府,可是有要事待辦?”

徐佑一愣,笑道:“倒也不是,燈市逛的差不多了,左右是這些小玩意,瞧多了也膩。”

“或許是因為此間的燈謎太過簡單,所以郎君才提不起興致?”師其羽輕笑道:“哦,忘記告訴郎君,那幅日下青羊圖其實是我畫的!”

徐佑之前為了表示謙遜,曾說這燈謎十分簡單,隻要略通易經,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射中謎底,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不長頭發嗎?不過他的臉皮向來夠厚,絲毫不見尷尬,眼中透露的驚訝細膩的表現了演技派的真正技術,同時還不忘反擊,道:“可那掌櫃的說,畫師是一位女郎……”

師其羽並沒有被徐佑看出任何慌亂,所以幕籬的偽裝效果實在太好,他正在想以後出門是不是也戴一個玩玩,聽師其羽很坦然的說道:“我昨天讓清芷送過來的,郎君在山上見過她,可能還有印象。”

“怪不得!”徐佑歎道:“郎君的畫我極喜歡,本來還打算找那掌櫃的買回來。這會遇到真佛,就不必舍近求遠了,郎君若有舊作,可開個價,我願收入家中日日觀摩賞玩。”他又哭喪著臉,道:“當然了,望郎君看在大家熟識的份上,不要開價太高,我現在窮的快揭不開鍋了,如果太貴,實在買不起。”

師其羽強忍著笑,道:“難得郎君喜歡拙作,是在下的榮幸。開價就不必了,送你幾幅就是了!”

“那可不成,得來太過容易的東西都不知道珍惜。隻有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能彰顯郎君畫作的價值和我的誠意!”

徐佑義正言辭,師其羽覺得有趣,跟著他演雙簧,道:“行,我想想……要不一文錢吧?貴不貴?”

徐佑一揖到地,肅然道:“活菩薩!”

兩人先是頓了數息,然後同時大笑起來,師其羽手扶著旁邊掛燈的柱子,幾乎直不起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卻又呆呆的望著遠處,身上散發的寂寥隔著厚厚的幕籬都能感覺的到。

徐佑試探著喊了一聲,道:“師郎君?沒事吧?”

師其羽回過神來,道:“想起了一些往事,失禮了!說起來,這是到錢塘之後,我第二次笑的如此開懷。多謝郎君!”

徐佑有意衝淡略顯傷感的氣氛,打趣道:“哦,那我定要問問第一次是遇到了什麼人,竟然比我還善謔?總不會是庾法護親至錢塘了吧?”

不知為何,跟徐佑接觸的越多,總是自然而然的在唇角溢出笑意,師其羽道:“那人沒有幽夜逸光和空穀白駒這樣響亮的名聲,隻是走街串巷的賣芋頭的老丈,他遇到過一位妙人,寧可花五十文買……”

“買兩個談善芋,還非說是買學問,對不對?”

師其羽失聲道:“原來是你!”

徐佑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是我!”

師其羽凝望著徐佑,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道:“徐郎君若是沒有急事,可否陪我在燈市裡再走走?那日有人自儘,無奈辜負了龍石山的美景,今夜不想再辜負這一年一度的上元良夜!”

徐佑瞧得出,師其羽滿懷心事,頗為惆悵,也沒多想,權當結識一位朋友,側身禮讓,道:“請!”

師其羽不喜歡太多人跟著,那次龍石山上僅帶了兩個侍婢,後來也趕走了,這次逛燈市更是一人未帶,徐佑體貼入微,僅留下左彣以應對突發狀況,其他人各自結對去玩耍嬉戲。這樣其實也好,有他這個郞主在,大家或多或少都會收斂些,並不能儘興。

“不是因緣也並頭……此乃韻字!”

韻的繁體字是韻,一個音,一個員,取諧音和會意,獨具匠心。

“萬國衣冠拜冕旒……這個謎底是命字,分開為叩一人,含頌揚之意,上佳。”

“綠林豪傑舊知名,射《孟子》中一句。我想想,有了,謎底為‘昔者竊聞之’。”

“自寫家書寄弟兄,射《論語》一句。咦,這個出題者不是好人,竟設了多處陷阱來誤導我。”

“徐郎君,若是射不中,我可以勉為其難的教教你!”師其羽才跟徐佑混了多久,說話的風格已經被帶的跑偏了不少,故意調侃他,想看他吃癟的樣子。

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一定黑,真是至理名言!

“笑話!這麼簡單的謎題,還用的著你出馬?啟予足,啟予手!掌櫃的,對不對?”

答案自然是正確的,徐佑取了禮品,是一株綻放的玉蝶寒梅,粉紅中透著蛋白,輕柔素雅,極為美麗。放到鼻端,似乎能感受到冬日裡的淩冽寒風也吹不散的陣陣清香。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儘更無花。徐郎君偏愛菊,天下皆知,今日卻捧著梅花不放,莫非見異思遷了不成?”

徐佑隨手將梅花遞給師其羽,道:“梅花以韻勝,以格高,我這樣的在凡俗中掙紮浮塵的人不配擁有它,且贈予郎君,方不辱其氣!”

師其羽沒有反應過來,被徐佑將梅花塞進手裡,手指尖雖然一觸即分,卻讓她心頭狂跳了幾下,甚至忘記了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