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地獄中仰望天堂(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6479 字 4個月前

第二日一早,徐佑帶著左彣、清明去了錦泛江畔。何濡說的固然極有道理,但也沒必要因此畏手畏腳,他和張玄機就算將來有在一起的可能性,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進展。對外宣稱正常的友人往來,隻要小心謹慎,加上臥虎司的王複算是半個自己人,並沒什麼大礙。

因噎廢食,不是大丈夫所為。最主要的是,徐佑自覺有愧,必須來找張玄機說清楚誤會。不成想到了桃軒的柴門前,仍舊沒人應門,沿著上次的路找到了那座院子,敲了敲門,如石沉大海。

連著呼喊了三次,徐佑從不是拘泥不化的老古板,讓清明翻牆而入開了門,可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不見人跡。

徐佑並不氣餒,隨後三天,每天都到桃軒等候,卻次次失望而歸。三天過後,徐佑終於確定,短時間內張玄機不會再回到這裡來,掉頭再去找顧允。他不方便直接去張氏的塢堡投遞拜帖,並且張氏在吳縣還有幾十所宅院,不知道張玄機在何處落腳,投了也是無用。

顧允慨然應諾,他和張氏的關係非同一般,很快打聽出張玄機的下落。原來和徐佑分手之後,張玄機收拾行囊,已於昨日午後啟程前往金陵。她的父親張籍因協助朱智統調江州兵馬平賊有功,從江州司馬升遷為中書侍郎,算是完成了從地方官到京官的階段性跨越。

張玄機此去,就是投靠父親,要在金陵久居!

徐佑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人與人的緣分很奇妙,當機會來臨時,仿佛一切儘在掌握之中,當機會不在時,卻欲求一麵而不可得。

好似冥冥中自有天意,目前為止,徐佑生命裡出現的兩個最親近的女郎,全都離開他去了金陵。或許這昭示著某種神秘不可預兆的將來,他的歸宿,也在那煙雨秦淮籠罩的金陵城。

在張玄機離開的第十一天,朝廷的旨意抵達吳縣,徐佑恢複士籍,賜明玉山,金十斤,銀千兩,錢三百萬,絲絹萬匹,以及明玉山周邊三十三裡,水陸地二百五十六頃,含三湖、二山,桑、榆、果、麻的園子共二十七處。這樣的封賞不可謂不厚,但幾乎全部局限在經濟方麵,除了士籍帶來的少數特權,沒有任何政治方麵的獎勵。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甚至遠遠超出徐佑的估計,他的目標本來隻有兩個,一個是士籍,一個是明玉山,多出來的,權當意外之喜。

吳縣,該離開了!

徐佑辭彆了顧允和一眾好友,沒讓任何人相送,低調的帶著靜苑的婢女部曲們輕車簡從往錢塘進發。行至半途,突然聽到後麵如落雷的馬蹄聲,灰塵四起,似乎有大隊人馬在飛速接近。

左彣立刻下令,吳善蒼處擎刀在手,圍成圓陣,將徐佑等護衛在中心,嚴陣以待哦。雖說白賊平定,可世道未必太平,小心些總是好的。來人到了眼前,竟是剛剛從金陵出任揚州臥虎司假佐的王複。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見到王複,他總是孤身一人,來去悄無聲息,這次露麵,身後足足跟了十八騎,威風凜凜。

翻身下馬,王複沒穿臥虎司的窮奇服,打扮的像是遊走四方的行商,隔著七八步外,躬身作揖,道:“徐郎君,我剛抵吳縣,就聽聞你回轉錢塘,恐錯失一麵,匆忙趕來相送,驚擾莫怪。”

徐佑從層層護衛中走出來,笑道:“難得假佐有心,佑實不敢當。我本來打算等假佐履職,拜見後再回錢塘,無奈久等不至,差點錯過了。”

王複雖升高位,可姿態依舊放得極低,道:“該我來拜見郎君才是!請,複略備薄酒,為郎君壯行!”

臥虎司的徒隸於路邊搭了矮腳幾和胡凳,奉上酒水,兩人對麵而坐,王複連敬了三杯酒,道:“知道郎君不善飲,隨意即可,我心中高興,多喝一點。”

徐佑卻沒有落王複的麵子,跟著喝了三杯,佯作埋怨,道:“我雖不善飲,但假佐的酒豈能不喝?以後莫要說這些見外的話!”

王複聽言更加的高興,頗有些推心置腹的道:“承蒙郎君高看,此恩此德,我銘記在心!”

“假佐言重了!”

徐佑心中奇怪,這不過是場麵上的客套話,王複在臥虎司多年,怎麼也不至於因為這麼點為人處世的小伎倆就感恩戴德。

王複歎道:“要不是郎君替我在從事麵前美言,此次揚州假佐一職,眾多中都官盯著,未必能夠落到我的頭上。郎君施恩不圖報,可我卻不是那忘恩負義的小人,日後但凡有差遣,臥虎司自我以下,無不儘心儘力!”

原來如此。

孟行春上次來時特意說過,徐佑若在揚州有麻煩,皆可去找王複,他絕不會怠慢,沒想到卻是暗中送了一個大大的人情。

又客套了幾句,王複道:“此來還有一件事,我們找到百畫的下落了!”

“嗯?她現在何處?可……可安好嗎?”

徐佑喜從心來,形色於外,尤其問到安好二字,聲音不由的顫抖了幾分。王複瞧在眼裡,很是敬佩徐佑的為人。這不是做作充數的虛偽,而是真真正正的關心。想那百畫,不過區區一個奴婢,而且根據線報,徐佑和她清清白白,不過在明玉山上相處過一段時日,卻惦念至此,果然君子!

“她從益州逃脫後,不知躲藏到了哪裡,從事多次吩咐益州的同僚用心查訪,卻都徒勞無功。直到兩個月前,百畫突然出現,卻是在楚國和涼國的邊境,跟隨一支涼國的行商車隊去了長安。”

徐佑緊鎖眉頭,長安是西涼的國都,百畫到底經曆了什麼,怎麼會和西涼人扯上了關係?她從那寧州商人手裡逃脫後,為何不去報官,消失的這兩年,又在哪裡安身活命?

腦海裡浮現那個嘻嘻哈哈、無憂無慮的少女模樣,世道艱難,不僅磨礪人心,也考驗人性,誰也不知道百畫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但她一個小女娘於這虎狼環伺的江湖中漂泊流離,遭遇不問可知。

王複慚愧道:“百畫入了西涼,我們的人沒辦法繼續跟進,實在有負郎君囑托……”

徐佑心中悲痛,起身作揖,道:“多謝假佐告知她的下落,不管這樣,至少活著……活著就還有希望!”

和王複作彆,沿途再無耽誤,兩天之後,徐佑一行出現在錢塘城外。大戰後的破敗,讓曾經繁華無比的錢塘內外的滿目瘡痍,許多家破人亡、無處可去的流民聚集在道路兩側,看到衣褶光鮮的人,立刻蜂擁而上,哭喊著求點食物充饑。

“冬至,錢塘縣新任縣令是誰?朝廷撥了那麼多的米糧,為什麼不賑濟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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