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青天有月來幾時(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7187 字 6個月前

離開天青坊,經過東城時,徐佑下意識的往義舍那邊望了望,這麼久了不知道沙三青和莫夜來日子過的怎麼樣,應該沒有再招惹什麼麻煩,否則的話,冬至應該會向他稟告。

在這個亂世,沒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出城之後,徐佑繞道南行,去了位於錢塘瀆的趙家船坊。坊主趙信年過三十,儀表堂堂,雙眼大若銅鈴,望之炯炯有神,見到徐佑,興奮的手足無措,又是施禮,又是奉茶,甚至還讓內眷出來一晤。

想他一介商賈,偏要附庸風雅,又不通禮儀,自是鬨出不少笑話。徐佑卻無絲毫輕視和不悅之意,笑容滿滿,溫良恭謹,對趙信的妻子表現出足夠的敬重。冬至早有探報,趙信懼內,家中諸事,趙妻可做一大半的主。還有趙信那兩個明顯仰慕徐佑的漂亮女兒,也都一一巧妙應對,既不自外於人,也不過於親近,顯得極有分寸,讓人頓生好感。隻不過盞茶的工夫,就讓趙信視為知己好友,就差剖心掏肝納頭就拜了!

這時候的商賈但凡能夠做大做強的,大都是信義之人,沒有廣告忽悠,全靠口碑傳播,有幾次弄虛作假的勾當,傳出去就沒法再繼續做下去了。所以趙信的為人,徐佑讓冬至認真調查過,屬於可交之輩。

徐佑此來,不僅僅是為了交朋友,要開天工坊,建廠買設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缺乏足夠的木匠。精通這門手藝的要麼是官府百工院的匠戶,要麼早都被各大船坊和其他作坊雇傭,屬於可遇不可求的稀缺人才。掏高薪挖人不是不行,但一般是挖不到的,匠人們受到契約的約束,也受社會道德的約束,後者的約束力更大,也更管用。就算徐佑願意幫忙掏違約金,也極大可能挖不來人,還會因此臭了名聲——對他來說,鄉間的風評至關重要,牽扯到以後升品的評議,為了賺錢而自絕於士族,那是白癡才乾的事。

所以,他隻有來見趙信,希望從他這裡先借幾個人過去,日後再慢慢的想辦法把人截留。這樣做的好處,既不傷兩人的和氣,也讓趙信不至於那麼的為難。

趙信很爽快,直接給了徐佑十個手藝精湛的木匠、五個熟練冶金的鐵匠,約好借用一年,到期歸還。徐佑大手一揮,又在趙信這裡*了五艘船,加上先前的十五艘,僅僅在趙家船坊,他就*了二十艘大船,哪怕是金陵的船坊,這也算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大主顧了!

眼看天色已晚,趙信熱情留宿徐佑,並於後花園設宴款待。酒過三巡,耳酣麵熱之時,明月高懸,如玉盤璀璨絢麗,趙信舔著臉再求徐佑贈詩。之前他已經向冬至提過多次,當時徐佑還納悶,你一個商人,癡迷詩作乾嗎?等見過他那正當妙齡的兩寶貝女兒,徐佑當然明白真正想求詩的人是誰,略作沉吟,笑道:“我久不作詩,今夜蒙三郎款待,酒助詩興,且獻醜了!”

趙信大喜,親自去捧來筆墨紙硯,又命大女兒過來研墨,小女兒素手鎮紙。徐佑笑著謝過,持筆靜立片刻,彼時月光灑在肩頭,皎如玉樹臨風,說不儘的瀟灑和風流,輕展手腕,揮毫寫就: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儘清輝發。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白兔搗藥秋複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

趙信是商人,寫財源廣進生意興隆未免太俗,若為了他兩個女兒,寫些情情愛愛花前月下又未免太過,可寫友情詩,如果流傳開來,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時代又會給徐佑帶來不小的麻煩。所以此情此景,正好把酒問月,不言人間事,既不給趙信難堪,也讓徐佑避免了後顧之憂。

“好,好詩!”

趙信趕緊狂讚,一邊讚一邊偷偷看大女兒的臉色。他大女兒讀過幾年書,略有些才學,比其父更懂得詩的好壞和品階。

大女兒嬌軀微顫,目不轉睛的盯著紙張,雖然早聽說幽夜逸光的大名,被士林譽為詩賦冠絕江東,可沒有親眼見到總覺得傳言當不得真。今夜站在身側,看他頃刻之間就拿出一首如此驚豔的詩作,且應時應景,儘顯高逸出塵之姿,俏臉頓時緋紅如春日的花瓣,望向徐佑的一雙妙目嬌媚欲滴,似有萬種風情無處言說。

小女兒不懂詩,卻懂字,她自幼酷愛書法,看到徐佑的字反應比大女兒更加誇張,身子幾乎要撲到案幾上去,素手探出,如同見到珠玉似的想要去撫摸,去又恐墨跡未乾,汙了這天下絕無僅有的好字,那種欲語還休欲拒還迎的小女兒家神態,更讓人心有遐思。

隻看兩個女兒的反應,趙信哪還不懂,立刻大喊著命人收起了墨卷,小心叮囑著收到書房放好,不得任何人觸碰,違令者嚴懲不貸。

眼看趙信還要勸酒,徐佑扔了筆,托著額頭口中喃喃作醉酒狀,清明從旁扶住他的胳膊,道:“鄙主人不勝酒力,我看還是散了吧!”

“是我疏忽了!”趙信滿臉歉然,又殷勤的在前麵引路,道:“快快,給徐郎君熬醒酒湯……兩位郎君這邊請,這邊請!”

進了雅舍,關上門,清明笑道:“郎君小試牛刀,卻把趙家兩個女郎迷的昏三倒四,莫非想要效仿娥皇女英,兼收並蓄嗎?”

徐佑靠坐在床榻上,閉著眼道:“胡說什麼,趙三郎誠信待我,豈能覬覦人家的女兒?”

“以我看,若郎君有意,趙三郎怕是巴不得呢……”

徐佑噗嗤一笑,搖搖頭沒再搭理他。一夜無話,等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徐佑起床告辭,趙信挽留不來,約好再會之期,依依不舍的送彆而去。

回到明玉山,和祖騅說找來了木匠和鐵匠,天工坊那邊也撥給他足夠的錢財和人力,爭取兩個月內初具規模,半年內造出第一輛四輪馬車。忙完這些,冬至突然來報,說山下有人叫囂,要和徐佑論辯《春秋》釋義。

徐佑奇道:“來者何人?”

冬至的小臉沉的幾乎要滴下水來,道:“此人叫魏無忌,年前就來過明玉山,說聽聞小郎閉關著《春秋正義》,故而找小郎辯詰《春秋》,被我婉言謝絕,請了出去。後來又接連來過三次,開始還算有禮,可逐漸的卻口吐狂言,汙蔑小郎沽名釣譽,實則胸無點墨,這才避而不見,不敢和他當麵一辯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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