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將至血未燃(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5429 字 4個月前

等徐佑他們趕到,迎親的牛車已經停在了院子門口,一行五十乘,皆為四牛拉的皂輪車,朱絲繩絡,白銅為飾,隨從近千人,旌旗翻飛,絡繹不絕,真可謂盛極一時,蔚為壯觀。

其實按照顧允的太守之位,這樣的規格稍有逾矩。不過婚姻大事,從古至今,都是如此,鄭玄將這種現象解釋為“攝盛“,意思是在婚禮這種特殊的場合,可以允許稍有越位的行為,沒人會真的去追究。

所有的車輪刷白轂,車身罩白紗,新人下車後,隻見顧允戴爵弁,穿玄服,著纁裳,赤履,佩玉,佩刀,端的是俊美無雙,隻可惜唇角青腫,眉梢烏黑,略微影響了觀瞻。

方斯年好奇道:“這是怎麼了?揚州竟然還有人敢欺辱顧太守嗎?”

徐佑笑道:“這不是欺辱,這是所謂的‘謔郎’!”

“謔郎?”

“成婚一事,向來繁瑣。在典製規定的三書六禮之外,還有許多約定俗成的規矩。比如謔郎,新婿迎親登門,婦家的親賓女子聚集門後,皆手持竹棍來杖打新婿為戲樂,還有人因此被打死的……”

“啊?”紇奚醜奴驚的捂住了嘴,可愛的碧眼透著恐懼,道:“這麼殘忍?成婚難道不是喜事嗎?為何要杖打新婿呢?”

冬至抱住她,臉帶不屑的道:“喜事?那可未必!嫁得如意郎君,夫婦恩愛,那是喜。怕隻怕所托非人,終日以淚洗麵,何喜之有?婦家以杖戲新婿,無非是給他一個下馬威,告訴他女子也有依仗,免得嫁到郎家後受氣受辱受欺!但這隻是隔靴搔癢,於事無補,回到郎家,庭院深深,就算真受了氣,除了默默忍受,又能如何?”

冬至在男女之事上的取向一直是個問題,所以對婚姻嫁娶很是抵觸。徐佑歎道:“春秋時的婚娶,嫁女之家,三日不熄燭,思相離也;娶歸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場麵莊重內斂,賓客彬彬有禮,唯恐舉止不當,貽笑大方。而東漢之後,嫁娶之夕,男女無彆,先戲新婿,再戲新婦,新婿有杖死的,新婦有不堪羞辱自儘的,各類醜事,史不絕書,確實鬨的太過了!”

民族文化有很多菁華,卻也有很多糟粕,直至後世,婚鬨仍舊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究其根源,就是魏晉南北朝時風氣大開,禮法崩壞造成的惡果。

不過,顧允僅僅鼻青臉腫,看來是婦家的女郎們手下留情了。可見長得帥,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占便宜。

陸未央穿一襲絲絹白裙,並紫結纓,頭上戴著蔽髻,也就是假發,插上金翠花鈿,眉成青黛,唇為點絳,整個人看上去就跟後世結婚時流行的白色婚紗差不多。這也是此時的婚服特色,稱為“白衣婚嫁”,從牛車裝點到新娘服飾,幾乎一身全白。這種婚俗主要是受到玄學昌盛的影響,時人講究以無為本,返璞歸真,因而白衣婚嫁開始大行其道。

徐佑心想,流行這玩意果然是個輪回,多少年後,年輕人都以西方白色婚紗為時尚,卻不知道千百年前,這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套路了。

陸未央手拿卻扇,遮住了臉,瞧不太真切,可身材姣好,體態流芳,應該是個美人。剛入院門,立刻有人手捧花鬥,將穀物、豆子、銅錢、彩果、草節等望門而撒,小孩童們歡呼著爭相搶奪,加上圍觀人群的山呼海嘯,氣氛登時熱烈了起來。

從院門到正堂,地上鋪著厚厚的氈,到了宋代才換成了席,這是取新婦腳不落地的吉祥之意。在儐相二人的帶領下,顧允和陸未央緩步走到正堂前麵,早有小廝擺好了香案,案後是顧氏的祖宗神位,隨著儐相的喊聲,燃燭、焚香、奏樂,行跪拜禮後起身邁入房內。然後是拜天地高堂等各種流程,等到最後,是夫妻交拜。

夫妻交拜起源於魏中後期,延綿至楚,還沒有形成定論。總有人覺得女子地位低下,沒資格和男子交拜,所以引起不少的爭議,有人願意就交拜,有人不願意那就不交拜。

按照儐相的指引,顧允站西,陸未央站東,由女子先跪後起,男子後跪先起。“跪!”儐相高聲喊道。

陸未央盈盈下跪。

“叩首!”

螓首低垂,雙手交疊伏地。

“跪!”

顧允撩起袍擺,正要下跪,圍觀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拜不得!”

果然有人搗亂!

儐相的存在,有很大原因就是應對這樣的突發情況,其中之一發問道:“為何拜不得?”

“顧太守官居四品,位高權重,陸氏女雖出自門閥,可畢竟是女子之身,何德何能與顧太守平等而拜呢?”

“婚禮及成,夫婦同心,雖女卑而男尊,卻無礙大體。今日拜,拜舉案齊眉,拜相敬如賓,拜琴瑟和諧,何來拜不得?”

“婦人,伏於人也!男以女為室,女以男為家,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父者子之天,夫者妻之天,天若與地平,這世上不早就大亂了嗎?”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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