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太極殿夜話(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5149 字 3個月前

他傷重不治,餘生不多的事早就傳開了,安子道當然不會不知,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你既辯詰勝了崔元修,那也不必再拜入他的門下,長乾裡風景宜人,且安心住下養傷。”

徐佑原本就打算借裝病之機賴著不走,現在有了皇帝這句話,滯留京城不再是個問題,忙頓首謝恩。

“徐佑,你可知今日召你何事”

“小民愚鈍”

“丹陽公主奏請為徐氏滿門平反,你事先可知曉”

“小民知曉,並勸阻過公主,無奈人微言輕,公主不聽”徐佑頓了頓,見安子道沒有做聲,又伏地哀泣道“主上容稟,小民絕無為家族奢求平反之意。徐氏見誅,固然悲痛,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佑本也該死,卻是主上親旨赦免死罪,安置錢塘容身,後又賜歸士族。君恩深重,何以為報日夜思之,恨不能銜草結環,肝腦塗地,以求我主功格區宇,明照萬國”

安子道笑道“我在深宮也常聽人說起你在錢塘種種,想徐氏三世不讀書,故恣意妄為,以致宗祀斷絕於旦夕,而你能以文采顯名,殊為不易,也算徐氏開國之功庇佑,留了個繼嗣之人。至於其他,你救丹陽於險地,獻家產於軍中,以大智造雷霆,以驍勇保北顧,公忠體國,當為臣下楷模”

皇帝自稱朕,從秦始皇開始,但除過某些正式場合和詔書之類,秦漢以來的皇帝也不是開口閉口都是朕,反而稱“我”的次數更多,也更頻繁。到了南北朝,綱紀崩壞,禮樂失序,彆說私下裡的自稱,就是詔書裡也常常稱“我”不稱“朕”。反倒是唐宋之後,皇帝們越發矯情,於是朕代替了我,成為了日常用語。

徐佑愧道“小民終日西拜,如葵藿傾陽,每念及主上隆恩,感遇忘身,這才以薄產供軍需之微末,以拙智造雷霆卻不敢貪祖騅之功,北顧裡遇襲,若非顧張以及眾士族勠力同心,怕已身首異處,寸功未立,卻蒙主上賞萬金、封山林,惶恐之極”

安子道對徐佑的應對很滿意,甚至可以說很對胃口,隻是想到他為國儘忠卻惹了六天,竟被對方派出三個小宗師聯手刺殺,可見六天恨他恨到了何等地步。這不僅暴露了京師的防禦缺陷,也讓他臉上無光。

安子道歎了口氣,示意林霜虎將幾封信交到徐佑手裡,道“之前你尚年幼,許多事未曾耳聞,這裡是徐湛和彆人來往的信箋,你看一看,就知道我非是不念舊情”

徐佑拆開了信,入目字跡確定是祖父無疑,內容很淺顯明白,大都是發牢騷、表不滿、對朝廷的怨望和對皇帝的非議,不過這些還算不上什麼大罪,最主要的兩封信,是徐湛和時任湘州刺史殷暇的來往記錄。

徐佑看得大汗淋漓,伏地顫栗不起。他故意如此,方能符合人設,隻是還捉摸不透安子道的用意。

“殷暇有謀反意,知徐湛對朝廷不滿,攛掇他同道起事。徐湛雖未同意,可言語模棱,首鼠兩端,侍君不誠,所以出巡之前,我令太子監國,讓他著人拿徐湛進京問話,卻不料太子和徐湛有舊怨,竟敢矯詔發兵義興,誅了徐氏滿門可惜,可惜啊三次北伐之後,我是對徐湛疏離了些,此時想來,也多怪太子身邊的那些人整日聒噪,儘說些徐湛誤國無能的話,以致釀此慘劇”

安子道本不必和徐佑交代這些,也不知是人老多愁,終於回想起往昔並肩作戰的情誼,對徐湛被誅一事,隱約有幾分後悔還是見徐佑命不久矣,徐氏最後的一顆種子也要湮滅,說這些話,為了讓自己安心,也為了。

徐佑心中冷笑,徐湛發牢騷是真,可若說謀反,卻還扯不上,頂多也就是個知情不報,哪怕捉拿有司問罪,八議之下,頂多免官削爵,何至於滿門屠戮殆儘

歸根結底,還是安子道要殺人立威,一石四鳥,既消弱門閥,也掣肘太子。可堂堂天子,權勢在手,偏偏行此歹毒心術,讓人不齒。

“不過,也不能就此說冤枉了徐湛。那殷暇失敗之後,服毒自殺,後來平定了白賊之亂,司隸府徹查時發現殷暇原是無為幡花之道的人,聽命六天行事。”安子道的氣勢突然一變,雙目龍威攝人,整間內堂幾乎壓抑的難以呼吸,道“六天,你見過他們的殘忍無道,凡是跟六天有染的人,皆可殺”

徐佑還記得殷暇,義興之變後不久,殷暇就被借故處死,現在才知是服毒自殺。如此看來,此人確實是六天的暗線,若能拉攏徐氏造反,成功率絕對比都明玉搞的那套高出太多,但就算再來兩個徐氏,想要改朝換代仍舊是癡人做夢,徐湛不會不明白這點,所以他虛與委蛇,並沒有給殷暇明確的答複,可也沒有向朝廷舉報,當斷不斷,終於給了安子道借題發揮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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