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彆去經年,人心易變(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5682 字 3個月前

沙三青望向何濡,眼眸滿是血絲的虎目裡有和師弟重逢的歡喜,有對師尊的愧疚,有江湖漂泊的滄桑,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緒,道:“師弟,十年了,我們都老了!”

兩人四目相對,同時伸手,緊緊的抱在一起。

十年了,人生又有幾個十年?

何濡把徐佑和清明介紹給沙三青,說了他現在改名何濡,是徐佑幕府中的謀士。沙三青沒有起疑心,徐佑和林通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無論氣質還是談吐,林通熱情而細心,但終究出身下層,徐佑溫潤且矜持,但上位者不怒自威,毫無契合的地方,除了天師孫冠,其實沒人可以勘破。

“這是我內人,莫夜來!”沙三青牽著莫夜來的手,道:“夜來,這就是我經常給你提起的師弟,論才智,我不及他萬一,這天下勝過他的人,也不會超過三五之數……”

莫夜來毫無扭捏之意,大大方方的施禮,道:“我經常聽三青說起何郎君,今日得見,果然非同凡俗。”

何濡笑道:“阿嫂過譽了……走吧,你們在金陵也無住處,先隨我們回長乾裡,多年未見,正好徐徐彆情!”

長乾裡的院子擺好了酒席,因為有女客,沙三青也不是外人,詹文君出來作陪。何濡說起這些年的經曆,歎道:“……我離開師尊之後,輾轉多地,一事無成,若非遇到七郎,現在也許還在落魄江湖,蹉跎歲月……”

徐佑笑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遇到你才是我的幸事!”

這麼雅致到無可比擬的言辭,足可撩動世間大多數女子的芳心,可竟然是一個男子對著另一個男子所說。莫夜來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驚訝表情,悄悄的看了詹文君一眼,又無聲的垂下頭去。

在座的不是小宗師,就是人精,她的小動作瞞得過誰去?詹文君笑道:“夫人莫怪,微之喜謔,他和其翼相逢於微末之時,兩人托以生死,是良師益友。”

莫夜來這才了然,道:“驃騎將軍二品之尊,如此平易近人,住所也是這般的簡陋,若不是親眼所見,怕是彆人怎麼說都不會信的!”

長乾裡雖是普通居民區,可徐佑的這座宅子絕不能說是簡陋,當然和他驃騎將軍、開國縣侯的身份比,那是差得遠了,畢竟青溪裡那片富人區的宅子更加的奢華無度。

徐佑笑道:“功名富貴身外物,吃飽穿暖即可,過於奢靡有傷天和,這點我倒是頗為讚同天竺的苦修之道……不過釋迦牟尼認為苦修無用,所以東土佛寺無不大興土木,癡迷金身造像,累積的錢財堪比世族門閥……”

沙三青解釋道:“師尊非這等人……”

“我知道!”徐佑正色道:“曇讖大師乃真正的大德高僧,從其翼和沙兄就可見一斑。對了,冒昧問一句,其翼離開佛門,是為了他心中的大誌,不知沙兄又為何重入了凡塵呢?”

沙三青露出痛苦之色,道:“我跟隨師尊身邊多年,在北朝時尚有國師弟子的身份加持,不覺得佛門有何苦楚,反而沾沾自得。南渡後被困在本無寺的萬佛樓裡不得外出,不得理事,如同囚犯,備受折辱,又見師弟離開,心魔頓生,再耐不住日夜誦經譯經的枯燥無味,於是稟告師尊,也想學師弟出去闖蕩一番。師尊沒有拒絕,找了竺道融,放了我離開本無寺,臨行時曾說‘沙門是修行,俗世也是修行,修行皆苦。等你曆經九苦而猶未悔時,可不必再回來,若是心生悔意,再回這萬佛樓,師父仍在’……我入世之後,不懂營生,又不能以武欺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先後遇到了許多難事,後來受人算計,重傷將死之際遇到了她……”說著看向莫夜來,愛意橫生,道:“她救了我,也讓我不再後悔以更卑微的姿態行走在這殘酷的血腥人間。佛陀度人,為了登西天極樂,而遇到她的那日起,我的極樂世界已觸手可及……”

詹文君大受感動,親手為兩人斟滿酒,端起杯,道:“《詩三百》以來千年,再無如沙郎君這般動人的情話。謹以薄酒一杯,祝兩位永結同心,白首不離!”

徐佑何濡跟著起哄,沙三青和莫夜來對飲一杯,氣氛十分的融洽。詹文君又以追更的心態問道:“之後呢?你們就結伴去了寧州嗎?”

“沒有,夜來是錢塘人,我和她回去住了一段時日……”

何濡笑道:“怪不得我瞧那竇棄竟會沙門殳法,定是師兄教會他們的,對吧?”

沙三青和徐佑在東城的義舍裡做鄰居的時候,並沒有和何濡照過麵,隻是方才聽他說起這些年的經曆,才知道兩人竟同在錢塘生活過,苦笑道:“是,剛到錢塘,我們兩人都不會耕作,也沒彆的手藝,幾乎餓死。那天有個不長眼的遊俠兒戲弄夜來,被我教訓了一頓,恰好被竇棄看到,陰差陽錯之下,由他出錢找我教他的手下修習殳法……”

“原來如此!”何濡饒有興致的道:“那又怎麼去了廣州?”

“在錢塘呆了一兩個月,教殳法攢了點錢,想著去廣州看看有沒有機會出遠海做點買賣,就和夜來離開了錢塘。你和徐將軍抵達錢塘的時候,我們應該已經不在那了……”

徐佑微微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否則的話,我早認識賢伉儷,不至於相見恨晚!”

清明負手而立,平靜如水的眼眸乍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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