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謀在局外,人在戲中(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6560 字 6個月前

認識朱智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和淡然,可這也正表明,殺姚晉之事,他絕不會認為自己做錯,那麼多言無益。

徐佑果斷結束這個話題,溫聲道:“四叔的苦心,我已儘知,自會密奏主上,想來主上聖明,不會因此事而橫加怪責。隻是四叔也要心裡有數,謝仆射不是好相與的,為了西征獲得朝議通過,四叔曾假我之口,大大的得罪了他。姚晉的死,授人以柄,他不會善罷甘休……”

朱智似乎把滿腹的委屈借著打碎酒杯發泄了出來,重新恢複了從容不迫的姿態,道:“謝希文土雞瓦狗,不足為慮。隻要主上和七郎體察我的不得已,於願足矣!”

徐佑點點頭,道:“四叔手受了傷,要不先回營去歇息?”

朱智笑道:“些許小傷,不礙事。”他是聰明人,知道徐佑不想再談姚晉的事,跟著也轉了口風,道:“祝元英招供了嗎?”

“祝元英……”

徐佑漫不經心的道:“不過是個滿口胡言的無膽鼠輩,他不是照罪天宮的四天主,榨不出太多油水。”

“這一點,我和七郎所見略同。”朱智道:“但祝元英在六天的身份不會太低,說不定可以從他口裡得到酆都山的所在,等西征結束,發兵剿了這股賊人,除去心頭大患。”

徐佑道:“酆都山詭秘之極,祝元英如果不是四天主,那他不一定知道酆都山的位置。哦,忘了和你說,祝元英在你身邊潛伏多年,據他招供說是因為你三十年前偷偷救走了曹魏的遺孤,養在身側,居心叵測,似乎想要圖謀不軌……”

徐佑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下來,朱智微微變色,道:“好一個祝元英,這是想要置我於死地!”

“六天想從你入手,得到這個曹魏遺孤,然後以複魏滅楚為名,起兵謀逆!”徐佑安慰道:“不過,這樣的妄言,無人會信,四叔不必憂慮。”

朱智搖頭道:“幸好遇到七郎,換做他人,可未必不信,就算心裡不信,為了功名顯達,羅織蔓連,邀寵於上,倒也是麻煩。”

“查無實據的事,今上乃明主,元興朝也沒有司隸府,誰敢羅織治罪,不用四叔動手,我先取了他的腦袋!”

徐佑看似隨意的話,卻透著濃濃的殺氣。如果何濡在這裡,肯定老懷大慰,他一直覺得徐佑心太善,雖通曉權術,卻懶得用,缺乏讓人顫栗的威嚴和霸道,十餘年來,與天鬥,與命搏,充滿血腥和殺戮的青雲之路,終於把徐佑逐漸的變成了他心目中理想的樣子,這說不好是對是錯,隻是到了某個位置,自然而然的要做某個位置該做的事,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要是往常,朱智並不在意彆人的羅織,以他的家世和地位,隻要不是實錘謀逆,彆的罪名根本傷不了筋骨。但是在這個節點,他很在意徐佑的看法,既然殺了姚晉,必須給這位手握重兵的當朝大將軍一個滿意的交代,因為徐佑的支持,對他的謀劃至關重要。

所以把祝元英直接送給徐佑以示坦蕩,更想用祝元英的六天身份作為補償,以此來抵消徐佑對姚晉之死可能引發的不滿。可沒想到的是祝元英竟然捏造出了這樣一個離奇卻殺傷力十足的謊言,正如他所說,眼下正是最關緊的時候,若不是遇到徐佑,再被其他人扣上心係曹魏的嫌疑,必然得上表自請辭官,然後回京候查,那樣一來,三十年的心血前功儘棄,說不定他就得鋌而走險,結局如何,可不好預料了……

不能不說,朱智心裡確實有幾分後怕,若早知祝元英會有這樣陰毒之極的手段,實在不該冒這個險,還不如繼續留他在身邊潛伏,另想彆的法子去熄滅徐佑的怒火。

“祝元英或許是鼠輩,但不是蠢貨,他用所謂的曹魏遺孤來惑人視聽,隻怕是為了掩蓋其真正的用意。”朱智將錯就錯,既然丟出了祝元英,不妨把利益最大化,儘量把徐佑的注意力引到六天那邊,道:“七郎不能掉以輕心,還是儘早逼出他的口供為好!”

徐佑笑道:“冬至正在審問……不急,一日問不出,那就十日,十日問不出,那就百日,再硬的骨頭也怕熬磨,他撐不住的!”

《羅織經》裡有句名言“死之能受,痛之難忍,刑人取其不堪,士不耐辱,人患株親,罰人伐其不甘”,意思是很多人可以坦然麵對死亡,但疼痛的折磨卻實在難以忍耐,刑訊要主攻他們的弱點,讀書人不願受辱,普通人則畏懼株連親族,懲罰人就要懲罰他們不情願的地方。

這是千古以來刑訊的至高法則,不僅祝元英撐不住,就是徐佑落到了這步田地,隻求速死,何敢奢望保守秘密?

“你心裡有數就好!”朱智暗暗鬆了口氣,知道姚晉和祝元英這事算是暫時過去了,道:“七郎還有彆的想問的嗎?”

“四叔可有破長安之計?”

“破長安,其實易如反掌!”

“哦?”徐佑上身前傾,露出喜色,道:“四叔請說!”

“自姚吉登基,不過一年,奢靡無度,大興土木,濫征徭役,民間早已怨聲載道。現在長安城內就有將近二十萬役夫沒日沒夜的伐木采石,為姚吉營造新的金雀殿,這些役夫裡有我事先安插的五十名死士,經過這大半年的發展,他們可以掌控的力量大概增加到千餘人,要是衝鋒陷陣,這千餘人毫無用處,可要是在長安城內煽風點火,引發騷亂,堪比數萬雄兵。”

不愧是小諸葛,果然思慮長遠,徐佑讚道:“大善!外有盧水胡,內有死士,姚吉的金雀天子夢也做到儘頭了!”

四日後的深夜,從西北安定郡方向掀起塵煙滾滾,沮渠烏孤率兩萬騎兵趕到長安,這是盧水胡幾乎全部可戰之兵,算得上傾巢而出。他來不及解甲,入宮求見姚吉,宦者駱訓親至宮門,迎他到偏殿等候,賠著笑道:“張掖公稍待,主上勞累兩日未曾安枕,這才剛剛睡下,奴婢已讓人去請……”

沮渠烏孤欠著身子,毫無桀驁之色,手裡不動聲色的遞過去一個小小的錦袋,道:“實在是臣下的不是,此番救駕來遲,再不敢延誤,故而深夜入宮覲見,既不合規製,又驚擾了主上,死罪死罪!”

駱訓接了過來,隨手顛了顛,聽裡麵發出嘩啦的聲音,打開袋口,摸出一枚圓形的金幣,正麵印著拜占庭帝國新皇帝的頭像,橙黃透亮,端的是好貨色,應該是最近剛從安息國那些商人手裡淘換來的。黃金自西漢末突然大幅度減少,價值自然節節攀升,西漢時一斤黃金才值一萬錢,到了魏晉,一斤黃金值十萬錢,飆升了十倍。而在此時的涼國,一斤黃金更是高達十五萬錢左右,關鍵是有錢未必買得到,真正的有價無市,屬於皇族貴戚們收藏的稀罕物。

沮渠烏孤送的袋子,粗估有兩斤,這可是難得的大手筆,駱訓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道:“張掖公這種時候能帶兵勤王,忠昭日月,主上豈會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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