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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掖公府。
沮渠烏孤白天從徐佑那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分秦、涼二州的奏疏已呈報金陵,等台省批複後,將由他出任新規劃的涼州刺史一職,並允許從盧水胡的兩萬騎兵裡挑選一萬銳卒入編涼州鎮兵的序列,意味著這些臨時征召的私兵會有半數轉正,朝廷撥軍餉養著,可以省出多少財力物力?
這是徐佑的信任和重用,沮渠烏孤心裡感概,像他這種反複之人,為上者要麼棄若敝履,殺之永絕後患,要麼處處限製,架空以防不測,但徐佑量才器使,毫不以過往的那些事對他稍有鄙夷和防範,這份恩情,饒是他心性涼薄,都覺得有些動容。
當然,沮渠烏孤清楚,徐佑並不是天真無邪的小孩子,而是擁有絕對自信的實力,他相信自己能夠掌控盧水胡的生和死,而不用害怕遭到反噬。
其實沒有人願意當那被世人唾棄的三姓家奴,可盧水胡畢竟太弱小了,想要在夾縫裡生存,必須避害趨利,審時度勢,方能勉強維持祖宗的血脈不至於斷絕。
瞧瞧關中消亡的其他幾十支胡人,現在還有誰知道他們曾經存在過?
如今背靠楚國這棵參天大樹,又有徐佑大將軍的賞識,虎據涼州,大權在握,成一方諸侯,盧水胡的存續有了保障,誰他娘的願意反複誰反複去,反正沮渠烏孤對徐佑是又敬又畏,暗自打定主意,隻要大將軍得勢一日,盧水胡就不會反了!
回府後沮渠烏孤興奮不已,大擺宴席,召來歌姬,和屬下眾人飲酒作樂,折騰到天微微亮,這才回到臥室休息。剛剛合眼,突然聽到窗外有人低聲嗬斥:“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
接著是幾聲悶哼,沮渠烏孤翻身坐起,斜靠著床頭,並不驚慌,因為他知道府內暗中供養的小宗師於涉歸從來不會離開左近,以他的修為,等閒刺客根本不值一提。
房門咯吱推開,於涉歸站在門口,穿著粗布麻衣,容貌清臒,不到四十歲的年紀,目光卻仿佛能感覺到大浪滔天的壓迫感,他把黑衣人直接扔了進來,淡淡的道:“此人說有要事向郞主稟告,我已封了他的經脈,郞主可放心詢問,沒有大礙。”
沮渠烏孤知道於涉歸脾氣古怪,跟在身邊近五年來,幾乎不和任何人接觸,平時隻是練功打坐,如非必要,連話都不肯多說,臉上非但沒有因為他的無禮露出慍色,反而和善的笑道:“先生辛苦了!”
於涉歸微微頜首,轉身離開。
數名近衛聽到動靜,匆忙趕了過來,拔刀架在黑衣人脖子上,沮渠烏孤披衣下地,來到刺客麵前,道:“說吧,深夜入府,見我何事?”
“張掖公,我是冥蝶司的人,以前跟隨軍師將軍,曾和公見過幾次。”
沮渠烏孤定睛看去,果然是認得的,知道此人是溫子攸的心腹,忙命近衛扶他起來坐到椅子裡,隻是被於涉歸封住的經脈解不開,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問道:“是不是軍師還有話交代?”
“軍師將軍離開長安時曾吩咐我等,要用心多留意公府這邊,若是有大難,則不計一切出手相助……”
“有大難?”
沮渠烏孤驟然一驚,顧不得感謝溫子攸的有情有義,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少將軍聽信胡氏和彭氏的讒言,在高平縣造反,誓師自立,發了討徐檄文,並派遣使者傳檄長安,現在整個安樂郡全亂了,有觀望的,有跟隨的,有反對的……”
“乾歸,反了?”
連問了三次,確認沒有聽錯,沮渠烏孤氣得手腳顫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大罵沮渠乾歸是蠢豬,可再怎麼罵,那也是自己僅餘的兒子,血脈相連,脫不了乾係。
怎麼辦?
自縛雙手,找大將軍請罪?
還是趁機逃出長安,進入盧水胡在北門外的駐地,然後再謀良策?
“冥蝶司僅僅早了秘府半步得到情報,我趕緊來通知張掖公,但也隻爭取到片刻的先機。張掖公還是早做決斷,遲了,恐有不測之禍……”
沮渠烏孤咬了咬牙,他的身家性命不能寄希望於徐佑的慈悲,必須想辦法先回到駐地,有兩萬騎兵在手,心裡也有底氣,然後再迅速查明高平之變的真相。若沮渠乾歸真的造反,那萬事休矣,隻能率兵趕回高平,先依托蕭關守住安定郡,再和徐佑談條件,真要是沒得活路,大不了北上投靠魏國,至不濟也能劃撥一縣之地,給盧水胡安身。
之前還決定不再做反複小人,轉瞬就被拋卻腦後,大丈夫行事,豈能效仿那腐儒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