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濡身為大將軍府的軍諮祭酒,論身份,論地位,論和徐佑的親密關係,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明敬就是不願也得願,當即把牙一咬,道:“好!我聽祭酒的!”
果不其然,軍議時終於有人對明敬的指揮能力表達了隱晦的不滿,戰場以勝負說話,徐佑也不能刻意的偏愛,哪不是幫他,反而是害了他,沉吟一會,正要重新任命前鋒指揮官,明敬出列,屈膝跪地,沉聲道:“節下願立軍令狀,再給我一日,明日黃昏之前,必克蘆莊!”
徐佑盯著他,目光如電,道:“軍中無戲言,你可想好了?”
明敬義無反顧,道:“是!”
見明敬存了死誌,眾人也不好多說,不少人心裡腹誹,等著看他如何收場。徐佑走過來親手扶起明敬,摘了腰間宿鐵刀,歎道:“這把刀隨我多年,常在匣中不出,實在暴殄天物。今贈與將軍,且用它飽飲索虜之血,再試刀鋒!”
明敬心緒激蕩,雙手接過寶刀,虎目微微濕潤,道:“絕不負大將軍厚望!”
待到天亮,楚軍再來拔營,雙方血戰到下午,難分勝負,都以為又是各自收兵的結局,沒成想風雲突變,滂沱大雨爆豆子似的儘情傾灑,地麵瞬間成了泥濘,極大的限製了魏軍騎兵的機動性。同時沙河水位暴漲,漫過堤壩,有從北往南逐漸淹沒魏軍大營的跡象。
明敬大喜,心知何濡說的大變正應在此時,抓住機會,指揮全軍壓上。他赤膊擎刀,親自帶隊衝鋒,明字帥旗移到最前,楚軍士氣大振,人人用命,一舉突破了魏軍構建的鋼鐵營防,成功進入太白陣的陣中。
有了包左上次的經曆,明敬早有準備,刀盾兵在前,長斧兵在後,劈開兩側甬道的柵欄,拓展開兵線和穩固的後方,再以火箭多輪齊射燒掉戰樓,穩紮穩打的推進,頃刻間連破三營。
太白陣共十七營,成六花狀,明敬占了三營,從高空俯瞰,就像是把六朵花瓣的西北那瓣給采摘了,簡直能逼死強迫症。
天地萬物之理,太極陰陽之變,皆在平衡兩字,六瓣缺一,全陣搖搖欲墜,明敬並沒有分兵諸營攻打,而是率主力直撲中間大營。
李衝的兵力居於絕對劣勢,能夠和楚軍對峙三日,全仰仗騎兵的機動性和威懾力,這會大雨傾盆,己方的優勢喪失殆儘,水勢滔滔,營防傾覆在即,又遇明敬身先士卒,渾不要命的打法,明白蘆莊大勢已去,稍有遲疑,將會全軍覆沒,遂命尉遲信領千餘人斷後,他和宴荔石先行撤往中牟。
步戰是翠羽軍的強項,重裝槍兵衝陣,左右兩翼連弩夾射,輕步兵迂回包圍,三萬人如餓極了的猛虎,徹底展開來的聲勢簡直山崩地裂,尉遲信隻頂了兩刻鐘,就遭遇全線潰敗,千餘人戰死大半,被俘小半,他僅帶了二十多名親衛,狼狽逃離了戰場。
蘆莊大捷,一方麵暫時取得了對魏軍的戰略主動權,一方麵完成聚殲敵人有生力量的小目標——此役魏軍傷亡足足五千人之多,是元沐蘭手裡兵力的八分之一。要知道這是在楚國的占領區域,絕大多數都是漢人,民心在楚,魏軍無法進行有效的征兵補給,死一個便少一個。
齊嘯提議明敬的前鋒軍不修整,冒雨連夜追擊,這場瓢潑大雨就是最好的掩護,敵人肯定意想不到,那些曾經一度遮蔽了戰場信息的魏軍斥候也無法出動,正可打敵人個出其不意,若運氣好,說不定可以一戰而定乾坤!
檀孝祖強烈反對,他認為齊嘯的做法太過弄險,如果元沐蘭在前往中牟的途中事先埋有伏兵,則很可能會重演全常翼的悲劇。和魏軍相比,楚軍兵盛,隻需要穩紮穩打,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何必兵行險著?
左彣由於各種原因,軍議時很少開口,這次卻罕見的表態讚同齊嘯,說兵貴神速,奇正相合,戰機稍縱即逝,不能因為或許有或許沒有的伏兵而裹足不前,哪怕冒險,也值得試試看。
他這番下場,徹底捅了馬蜂窩,荊州係的將軍們紛紛表態支持檀孝祖,錢塘係的將軍們紛紛支持齊嘯,節帳內真是涇渭分明,中軍係的在旁邊默然不語,原本有些人確實對要不要追擊有自己獨立的看法,現在也沒辦法開口,支持哪邊都不對,乾脆當個啞巴。
左彣其實並無彆樣的心思,他隻是單純的覺得齊嘯的提議很好,沒想到卻惹惱了荊州係,立刻變得坐臥不安,目光轉向徐佑,幾次欲言又止。
徐佑太了解他的為人,不以為忤,笑著問何濡,道:“祭酒以為呢?”
檀孝祖和何濡的關係,很多人不知道,但他身為軍諮祭酒,對戰術製定有著極大的發言權,可以從中起到調劑的作用,?道:“追擊自然是上策,但伏兵也不能不防,我的建議,兩個方向同時進行,一,明敬率前鋒軍連夜挺進,拔山都也交給他指揮,若不遇伏,則立刻對中牟之敵發起進攻,若是遇伏,則由拔山都固陣以守,等待援兵;二,裴叔夜和屠元各領萬人,緊跟其後,隨時準備支援明敬部;三,齊嘯率三千精銳,偃旗息鼓,熄火噤聲,秘密繞道南行,至雞洛山附近,若發現敵人動靜,不得暴露行跡,等他們對明敬發起進攻,而裴、屠兩人的援兵已至,再從後翼……”
他頓了頓,語氣前所未有的慎重,道:“若元沐蘭出伏兵,雞洛山是中牟周圍最可能埋伏的地方,此戰勝敗,齊將軍是關鍵,切記,誰先發現敵人,誰就先占了三成勝算!”:,,,,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