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的裴沐(2 / 2)

“好!”

她提起槍,裴沐則舉起青藤杖。

長/槍飛舞似銀練,巫力閃爍如星光。

血雨腥風,也無懼怕。

“我們也經曆過許多艱苦的時刻,這一次隻是更艱苦一些……”

“但是每一次,隻要我們並肩作戰,就總是會迎來勝利。”

裴沐狠狠一杖壓下去,砸飛了一名舉刀刺殺媯蟬的無懷將領。

媯蟬在一旁大笑:“你一個祭司,怎麼打得這麼莽!”

裴沐怒道:“你試試用完了巫力再打架,我看你能如何!”

媯蟬笑嘻嘻:“那不知道,我又沒有巫力!”

忽然,東邊的大地傳來一陣響亮的號角。

僅有的尚未被攻克的城牆上,扶桑戰士激動舉旗,大呼:“援軍來了!是援軍――是首領的旗幟!!”

媯蟬一聽,當即往上衝去。

裴沐跟在她身後,有點不滿:“你不能一聽彆人的名字,就把我扔了!”

“那是援軍!”

媯蟬一口氣衝到城牆頂。

裴沐也耗費積蓄起來的巫力,支起了防禦屏障。

她看見,在東方的原野上,大隊人馬如洪流滾滾而來。那明黃的旗幟上,除了扶桑的圖騰標誌,便是一個古體的“森”字。

為首的姚森一馬當先,怒吼而來。

媯蟬再次大笑。

她舉起武器,大吼:“扶桑必勝――”

裴沐望著這一幕,終於也笑了。隻是她的笑淡得多,像被某種往事阻隔並過濾,於是隻剩下一點代表欣慰的笑意。

她回身欲走,打算收攏下方戰士,與援軍彙合。

但電光火石之間,她猛然回頭!

“阿蟬――!”

裴沐憤怒地、狠狠地撞了上去。

她的巫力在剛才已經被再次消耗,現在她隻能用自己軀乾的力量,狠狠撞上去!

砰――!

撞擊聲連接著一串沉悶的撞響――裴沐抓著偷襲者不放,兩人一起從城牆上滾了下去。

裴沐雖然巫力接近於無,但她一點不情願受苦。所以,她竟然硬是憑借著這股子咬牙切齒的勁頭,惡狠狠地壓製住偷襲者,把他當成了肉墊,接受了每一次翻滾碰撞。

而她本人倒是沒有什麼損傷。

偷襲者發出扭曲的驚呼:“你這個祭司怎麼力氣這麼大――”

“我力氣大怎麼了,吃你家糜子了啊!”

兩人翻滾落地,裴沐一把掐住偷襲者的脖子,看清他的樣子:“你是……妖獸幽途?”

她對幽途並不陌生。此番相見,裴沐冷森森地磨了磨牙,獰笑道:“怎麼,看人類打仗,你趁機來偷口吃的?”

幽途瞪著她,身體一個哆嗦。天魔在下,它怎麼碰到這個人了!

作為在大荒上橫行無忌,肆意吃人的妖獸、凶獸,幽途充分掌握了一份“不能惹的祭司”名單。

比如扶桑大祭司。

還比如子燕祭司。

可惜它的消息實在不夠靈通。它隻知道子燕部並入了扶桑部,卻根本不知道……今天這個煞星會在這裡啊!

它隻不過是看上了那個女將軍的血而已,誰知道會遇上這個煞星!要是知道,它絕對,絕對……換個時機下手啊!

要不是因為被大祭司下了咒術,不能開口談論和他相關的事,幽途一定立即賣了大祭司。

現在,它隻能哭喪著臉:“子燕祭司大人,賤仆有眼不識昆侖山……”

――阿沐,這是怎麼回事?!

話音未畢,幽途忽然目露凶光。

原來它探明裴沐已經是外強中乾,心一橫,決定搏一把!

到底也是縱橫多年的上古凶獸,又保全了實力,幽途大喝一聲,發出含有凶煞妖力的吼聲;與此同時,它手中有什麼煞白的利刃劃出一道凶狠的弧線――

“唔……!”

裴沐用力抓住傷口,連帶也狠狠奪過了幽途爪子裡的匕首。她捂住右肩,感到傷口處的血液源源不斷地消失。

頃刻間,她已是臉色慘白。

裴沐眼前犯暈,勉力道:“嗜血刃,你哪裡來的……等等,這個術……”

她忽然閉口不言,麵色卻更是一片雪白。濃鬱的情緒在她眼中翻騰,但隻一瞬間,它們都重新歸於平靜。

堅定的平靜。

“阿沐!!”

媯蟬憤怒撲上來,連同四周戰士一起。

幽途害怕裴沐,卻並不害怕這些凡人戰士。它四蹄落地,冷笑數聲,就張開大嘴,想吃了他們。

但是,裴沐卻說:“按住它!”

幽途一怔,卻見四周扶桑戰士們合身撲上,寧肯被它咬住也要抱緊它不放。

這凶悍的舉動拖住了它片刻。

而下一刻,裴沐已經重新壓製住它。

並且,她乾脆地拔/出長刀,一刀割開幽途的喉嚨,毫不猶豫地俯身下去,大口吮吸幽途的血!

腥臭的妖獸之血,伴隨著濃鬱而妖異的力量,齊齊湧入裴沐的體內。

四周的人呆了。

幽途也呆了。

它死命地掙紮,絕望地掙紮,它發誓它一生中從未如此全力以赴地掙紮――

可是,沒有用。

剛剛還外強中乾的扶桑祭司,此時此刻如山嶽泰然,又如神鬼之力,牢牢扼住了幽途的要害。

在她體內,神木發著無人可見的微光,並自枝頭開始,一點點地崩碎。

無人知道,連裴沐自己也不知道。

她隻是同樣用儘了全力,狠狠啃噬著幽途的血肉。

此時此刻的副祭司大人滿臉是血,神情凶狠,一點不再像那飄逸美麗的山鬼,卻像妖異惑人又讓人害怕的惡靈。

“吸我的血……你還想吸我的血?!”裴沐森然道,“那就拿你自己的給我補回來!”

吸……血?

幽途的意識快速地陷入模糊,但它還在本能地思考,在疑惑。

大祭司大人分明說過,他下了咒術,隻有巫力足夠濃厚的女人的血才會……它剛才隻不過是順手而為之……

等等……

巫力濃厚的女人的血……

難道……

“你,你……!”

幽途瞪大眼睛,半割斷的喉嚨裡發出淒慘的“嗬嗬”聲。

然而,它已經再也沒有機會說話了。

――砰!

裴沐扔下幽途的屍體,站起來。

四周的戰士們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望著她。

“看什麼,沒見過搏殺麼?”裴沐撇撇嘴,抹掉臉上的血,肌膚上已經重新浮出一點血色,隻是仍舊蒼白。

大荒多戰事,每個能活下來的人都見慣血腥的生存之戰,戰士們更不例外。

媯蟬恍惚片刻,才連忙來扶住她,無奈道:“你平時一副溫溫和和的樣子,誰想得到你還有這樣一麵。”

“對自己人不溫和,難不成凶巴巴麼!”裴沐繼續沒好氣。

但現在誰都願意捧著她。

媯蟬笑著將她摟緊。

此時,援軍已經進入戰場。他們帶來了戰士,更帶來了祭司。

戰況已經漸漸分明。

裴沐垂眸看著手中的骨白匕首,五指鬆開,又重新握緊。

“阿沐,這是何物?”

“彆碰,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搖搖頭,將匕首收起。

忽然,她抬頭望南方看了一眼――烈山的方向。

“阿蟬,我要走了。”裴沐回頭說。

“走……?”媯蟬愣了,“你去哪兒,難道還要去支援哪裡?可你的身體……”

“有幽途這種大妖血肉進補,我現在很好。”裴沐笑了笑,“不是支援,是……另外的需要我去做的事。”

媯蟬盯著她。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危險麼?”她問。

“或許。”裴沐說。

“你還會回來麼?”

“我儘量。”

“那,”媯蟬露出難過的表情,“你可以不去麼?”

“答應過、承諾過的事,總不能反悔。”裴沐笑了,“何況……”

“何況?”

裴沐重新望向烈山的方向。

“阿蟬,你說,”她慢慢問,“大祭司是一位很好的祭司,對麼?”

媯蟬以為她還在計較之前誘餌的事,便道:“對。扶桑部這麼多人,加上各盟友那麼多人,大祭司有本事護住所有人,讓每個人都吃飽穿暖,有能遮風擋雨的房子住。戰死的戰士有碑文銘記,家屬也能得到撫育。”

“大祭司大人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祭司。”

裴沐轉過身。

媯蟬有點驚訝地發現,好友臉上露出了一種明媚的笑容。

這是屬於凡塵的笑容,是一個釋然的、沒有遺憾的、決定了一切的笑容,就像每個經曆了隆冬的人在望著春風吹開桃花時,會露出的笑容。

充滿希望的笑容。

“我也這麼想。”她笑著,“但是,他太冷酷了,也許是因為他不能體會很多普通人的感情。他需要有人時刻提醒他,很多犧牲是有必要的,但那並不代表活下來的人可以心安理得,甚至嘲諷和踐踏被犧牲者。”

“那你自己去告訴他。”媯蟬說。

裴沐搖了搖頭:“扶桑是每一個人的扶桑,所以每一個人都應該去做。這也是每個人的職責。隻是,也許,需要阿蟬你先帶頭去做……”

“那,那你呢?”媯蟬有些不安。

“我要去做一件……挺重要的事。”

“那是什麼?”

裴沐攤開雙手。

神木的虛影在她掌中浮現,生著雙翼的天生之靈被喚醒過來。

她指著北方:“阿沐,在那裡。”

“那我們走吧,不然就要來不及了。”

媯蟬眼睜睜看著好友的身形漸漸消失。

“阿沐,你到底要做什麼――”

好友回頭一笑:“種樹栽花!”

“什……”麼?

那是什麼意思?

媯蟬感到茫然。

她還在思索,卻聽身後“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的聲音。

她一回頭,就嚇了一跳。

“大祭司大人?!”

憑空出現的,赫然竟是那位大祭司。

他衣袍沉沉如夜,長發拖曳如深灰的雨雲,眼中也凝著萬裡不化的冰雪。

然而,平時高高在上、令人不敢逼視的大祭司,此時的臉色似乎格外難看,氣息也隱有不穩。

他一眼看見了地上被吸乾血肉的幽途屍體,眼神一凝,而後就帶著幾分探究地看向了在場唯一的女人――媯蟬。

媯蟬以為他想問幽途的事,便說:“是阿沐殺的。”

大祭司的神色又有了細微的變化,但媯蟬也說不好那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她隻聽他冷冷問:“裴沐呢?”

像在生氣,而且是極為生氣。

“多虧阿沐來支援,我們才撐到了援軍到來。”媯蟬忍不住為好友分辯了一句,並高興地聽到四周響起一片讚同。

但這些讚譽對大祭司沒有絲毫影響。反而,他的眼神更恐怖了。

“他人呢?”他一字一句地問。

媯蟬老實答道:“阿沐說有事,又走了?”

“去哪兒了?”

“不知道。”媯蟬搖頭,“但是她留了一句奇怪的話……她說,她要去種樹栽花。”

“種樹栽花……”

大祭司咀嚼著這四個字,似有疑惑不解。他又看了一眼幽途乾癟的屍體,眉宇間的疑惑更深了。

“他的為人,便是為了我,又怎麼可能願意……”

他陷入沉思,呢喃出聲,卻又自己停下。

媯蟬望著這位大人古怪的模樣,心中的不安更深刻了。

她禁不住上前一步,避開他人耳目,低聲懇求:“大祭司大人,阿沐會沒事的吧?她原本就為救我們耗儘了力氣,又被這凶獸的古怪匕首所傷,似乎失血不少,才勉強用其血液作補……”

“……你說什麼?!”

這話不知道哪裡有毛病,竟引得素來淡漠的大祭司一個猛然抬頭。

他幾乎是茫然地望著媯蟬,眼中的震驚之色根本掩飾不住:“你是說,幽途的匕首……吸了他的血?”

“正是。”媯蟬更不安,“但她走時還算安好,就是不知道她要種什麼樹,又要栽什麼花……大人?!”

那個瞬間,媯蟬幾乎要以為,大祭司要踉蹌倒地了。

她更是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大人如此恐懼的模樣。

其實他沒有什麼表情,臉色和唇色也本都是淡淡,可正如他的威嚴會遍布天地一樣,他此時此刻的那種驚慌恐懼……

根本無法掩藏。

“仙花,仙花……不,等等!!”

“大祭司大人?!”

刹那間,風雷閃動。

大祭司的身形往北而去,消失無蹤。

媯蟬低下頭。

散落血汙和斷肢的城牆上,有一朵奇怪的琉璃花靜靜躺著。透明的花瓣裡凝著一朵橙紅的火焰。

她想起來,阿沐告訴過她,這是她做好了送給大祭司的。大祭司戴在腕上,從不離身。

這時候,卻忽然斷了。

此時,東方漸明。

一縷晨光穿透血腥的寒氣,照在琉璃花上。

被遺忘的花朵與火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