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寂靜山林往事如影(1 / 2)

起初, 昆侖山脈一切如常。

蟲蛇、鳥類……這些還都正常。植物也各自舒展著,或者捕獵飛來飛去的蚊蟲。

氣溫是要冷一些,但屬於尋常的山中氣候。

唯一的問題在於:他們沒有遇見其他人。

沒有人再進山, 這很正常,因為他們被攔住了。

但是沒有人出來, 這就不對。

他們來的時候, 還碰見不止一隊修士出來, 怎麼可能山中反而沒有人?

昆侖山脈雖然廣闊,曆來卻隻有這麼一個出入口。隻要有人往外走,那無論如何都會遇上。

但沒有。

“還真是有些奇怪。”

一抹春風化雨般的劍光蕩過, 如溫柔低語,卻令周遭草木齊齊一顫,仿佛被冷水澆了個透頂。

裴沐甩了甩柔韌的紫薇劍, 目光掃過四周, 沒有放過任何一絲波動。

“阿沐, 你探到了什麼?”

裴沐說:“空間不太對, 興許是異變導致了扭曲……傳說昆侖山脈中留有天神布置的陣法,幾千年來,那陣法隻是沉睡, 但仍有可能被喚醒。說不定這場異變, 就是因為神代的陣法蘇醒了。”

“神代的陣法麼……”

他沉吟著:“典出何處?”

“……當地傳說?”裴沐不確定地想了想,“還有各大暢銷話本?”

薑月章:……

他正走在她身邊。太微長劍好端端待在他背上, 但煞白的劍氣回繞在他身側,如無數細小而冷硬的窺視, 隨時可以給敵人致命一擊。

“你啊……那些故事多是極儘所能扯人眼球,哪裡當得真。”他搖了搖頭,不覺又拿出了大師兄的訓人架勢, “神代的陣法?傳說?可彆因臆測而疑神疑鬼。”

“連神代的遺跡都有了,還有什麼不可能。”

裴沐失笑,又帶了幾分挑釁,說:“不若我們打賭,如果真有神代陣法,就算你輸。”

薑月章瞄了她一眼,順手為她拂去斜前方一根擋路的枯藤,才問:“我輸了如何,你輸了又如何?”

“唔……”

他接著又說:“如果阿沐輸了,不如就同我……”

裴沐立即警惕地打斷:“我絕對不回書院,你想都彆想。”

豈料薑月章八風不動,徐徐道:“無妨,我也想通了,既然你不願再理過去的事,那便不理就是。”

“咦,你忽然通情達理起來了。那你要如何?”裴沐仍是有些懷疑地盯著他。

她可知道,這位藏花書院大師兄外表高雅淡泊,實則對於自己認定的事情分外執拗。他一直是大師兄,就很執著於履行大師兄的職責。以前有一個新來的弟子睡懶覺成性,實在起不來,薑月章怎麼罰他都沒用,乾脆自己每天早起半個時辰,把那名弟子從屋裡拖出來,逼人家在梅花樁上練金雞獨立。練了大半年,硬生生將那人的懶病治好了。

那時裴沐也才入門不久,還在耿耿於懷被誤會作弊的事,對少年時的薑月章一直張牙舞爪,總想找機會重新比一次、證明自己。

結果被薑月章管教弟子的嚴厲給嚇了一跳。那時她還小,對於所有善於管教、鐵麵無私的“大人”,都天然有種敬畏。

所以她隻是憋著一口氣,自己努力練習,卻很慫地避開了薑月章。就連唯一會跟他碰麵的早課,她也會刻意繞開他,還安慰自己:再把劍練得好一點了,就給薑月章下戰書。

結果一躲,就躲了近一年。那一年的交集太少,以至於當她認真回首、試圖分辨他們那時候的模樣,卻也多半記的是自己的心情,還有師父和朋友。

而對他,依稀就記得他藍白二色的裝束、束發的飄帶,還有太微劍總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孤零零地折射出天光。

那個時候,他大約還沒有將她放在眼中,也還固執地覺得她是作弊還狡辯的小弟子吧。

裴沐回憶著過去,略有些出神。

好在薑月章也略出神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兩人突然陷入沉默,但這並非尷尬的沉默。在寂靜幽深的山林裡,他們並肩前行,一人負責探索四周環境,一人負責警戒敵襲;太微、紫薇兩道劍意一剛一柔,不時也交彙碰撞,替對方戒備一二。

默契會醞釀一種過於熟稔而自然的氛圍。

所以人們有時會下意識忽略這種默契,就像會忽略自己的手足。

越往裡走,綠意越濃,幽靜也越濃。

空間依然微妙地被切割開,無有他人,唯有風聲、樹聲、水聲,還有亦幻亦真的鳥蟲聲。

“……薑月章。”裴沐忽然回過神,“我們的賭還打不打了?”

餘光裡,她看見身邊的雪白廣袖一動,上頭的雲水暗紋也跟著一晃;不合劍意的動作,像是他也才從什麼思緒中驚醒。

“……哦。”他果然顯得有些遲鈍,慢了一會兒才說,“我們換一個賭約內容。”

裴沐原本隻是隨口一說,是習慣成自然地懟一懟薑月章。聽他這樣提議,她本來不在意地要點頭,卻一下反應過來,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同意。

“哦?聽上去,”她慢吞吞地說,抽空瞥了他一眼,饒有興致,“你好像有什麼很想從我這裡贏過去的東西?”

他沒有看她,眼裡隻映著樹木枝葉裡漏下的日光,還有變換的劍影。無論哪一種光,都不令他的清寒減損分毫。

“若我贏了,你自然知道。”他不疾不徐,“你應當也發現了,我們走了不短時間,卻並未靠近昆侖主峰。”

裴沐看了一眼前方。的確,那幾座山巔積雪的巍巍高峰仍然遙遠,沒有任何靠近的跡象。

她問:“你有辦法?”

薑月章從袖袋裡取出一枚八卦錢幣。這是一枚古幣,約有他半個手掌大,黃銅色上覆著些許鏽跡,陰陽刻著微型的先天八卦陣。

他一手托著八卦幣,一手雙指合攏、一點一揚。

一小股翠色清新的風,隨著他的動作旋轉而起,輕盈飛向前方。

裴沐認出,這是薑月章自幼修行的“天問”之法,是以先天八卦為依憑,探查四周的一種法子。

劍修本是不被允許修煉其他法子的,但書院的師長們覺得薑月章是真正大公無私、冷情忘我之人,破例允許他多練一門法決。

時隔多年,裴沐還是有點酸,就故意用他聽得到的音量,哼聲說:“先天八卦雖然精準,卻不能時常使用,還是我的紫薇劍意更綿綿不絕、無孔不入,能攻能守,還能探路。”

薑月章略略一怔,失笑道:“我又不要與你競爭誰探路更好。”

他這話是看著她說的,聲音不覺比平時更輕柔,眼裡也閃著笑。

但裴沐光顧去看那一縷青翠之風,沒分神注意他。

白衣劍修倒是也習慣了,隻指了指前方一點:“那一處是空間支撐點,看似容易接近,其實四周有頗多湧動暗流,難以接近。”

“我們便賭,誰先破開那處支撐點,誰就算贏。我若贏了,阿沐就要答應我一件事。”

裴沐瞧了瞧前方,覺得很有把握,就痛快應下:“好。不過你得先說你要我答應什麼。”

薑月章一直側頭將她看著。一點鬢邊碎發落在他雪白的臉頰旁,那種冷冷的灰色與他的眉眼相映,本該是更冷硬的氣質,此刻卻變得莫名輕柔。

他好像在看她,卻又好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回憶和過去。

“如果我贏了,”他眼也不眨,“從今往後,阿沐再也不要躲著我可好?”

這算什麼奇怪的要求……

裴沐有些困惑,也有些想笑:“我什麼時候躲過你?除了前幾天,你不光打亂我的布局,還剛愎自用,非要我回去。以前我成天找你打架,你是失憶了?”

他卻很固執:“你答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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