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1 / 2)

在這第一位意料之中的訪客來過之後, 隨後而來的家夥們便來自天南海北, 跟她什麼關係的都有:

比如眼下在給赫蒂的教授當助教的帕米拉。她給赫蒂請了個長病假, 讓她在家裡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回去也可以;還說如果功課跟不上的話她就帶著書本和課件親自來給她補課,理論和實際經驗都相當豐富的、身為“優秀畢業生”的她,在功課方麵輔導一個本來自己就足夠聰明了的赫蒂戳戳有餘。

再比如緊隨傑森之後就到了、隻不過相當給麵子地等著傑森走了才進來探望她的神盾代表娜塔莎。娜塔莎來的時候帶給了她一份新的文件,有彆於之前的那份主要內容概括一下可以說是“在確定你沒有危險性之後你的人身安全就歸我們負責、我們會看管你”的條約;這份新的條約又把她的安全等級提高了不止一檔,然而去向那裡卻被完全用不透光的黑色火漆封上了,完全沒有告訴赫蒂她的安全和檔案等問題被轉移去了什麼地方, 隻不過上麵白紙黑字地寫著“能夠更加保證她的安全”, 於是赫蒂也就稀裡糊塗地簽了。

再比如她的不少同學們。雖然大家都覺得赫蒂這姑娘平時是個冷著臉的優等生,和他們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同樣的人設放在隨便什麼人的身上可能都不太討好——然而赫蒂太乖了, 又長得好看, 之前又為女孩子們出過頭,於是他們對赫蒂的感想也就複雜了起來,介於“真羨慕”和“不敢靠近”二者之間;在這個“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都上課的話、赫蒂·布朗可能真的會做到全年不缺席”的姑娘破天荒地請了個病假之後,始終在纏鬥不休的、對她的兩種態度間,還是陡然冒出來的第三種“去關心一下”的態度占了上風。他們送來的鮮花和小零食直接把赫蒂的半個房間都擺滿了, 剩下的半個房間的零食則是由《星球日報》裡, 曾經和她有過短暫的同事關係的家夥們送來的。

係統看著赫蒂的房間漸漸地被各種各樣的東西填滿, 而最應該出現在此刻的、與她血脈相連的那個人卻沒來, 便趕緊出聲安慰道:

“不要難過, 赫蒂,你也知道她的工作性質的。地質學家嘛,一年總有那麼十來個月不著家, 更彆說現在沒人知道他們的隊伍到了什麼地方,很有可能還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裡呢。”

“她隻是沒能接到你出事的消息而已,如果接到了,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的!”

赫蒂微微點點頭,露出個幾不可察的微笑來:

“好的,借你吉言。”

係統如果有實體的話,此時早就應該急得團團轉了,但是她又不好告訴赫蒂自己乾了什麼,這樣搞得就像她在邀功一樣,最後還是一疊聲地勸赫蒂:

“她會回來的,小赫蒂!你要相信我!”

——由此可見,不管是哪個世界的赫蒂,都不是那種會邀功的人。

她們可能會拿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來逗人開心,但是如果她們真的做了什麼能夠切實幫到彆人的大事的話,不到最後關頭,她們的嘴閉得比河蚌都要緊,任誰來都沒有辦法從裡麵撬出半個字來的,哪怕是赫蒂本人也不行。

赫蒂對自己的這個特性太了解了,帕米拉就委婉地提醒過她,她會在這方麵吃虧;而對於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她也很有信心,畢竟都是自己嘛,便狐疑地問道:

“你是不是又幫了我什麼忙?你不要緊吧?”

“我不要緊!”係統覺得自己現在馬上就要原地自轉成一個陀螺了:

“你以為當你在那個世界的時候我在乾什麼?我在幫你啊,傻姑娘,但是如果這種辦法都不管用的話,以後如果我走了,你就真的再也沒有能夠依靠的親人了!”

赫蒂一怔,正當她還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她突然聽見有人用鑰匙打開了她的大門,淩亂的腳步聲匆匆地來到了她的房門前——

她瞳孔一縮。

果不其然,那腳步聲就算再怎麼焦急再怎麼淩亂,腳步聲的主人在來到了她的房門前之後,還是不急不緩、相當有禮地敲了三下門:

“赫蒂·布朗,請開門。”

赫蒂跌跌撞撞地下床去,一把把門拉開,門外那張飽含風霜、卻依然與她有著五分相似的臉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這是個很完美的、很優雅的女人。哪怕在額頭、脖頸和眉梢眼角這些最容易暴露年齡的地方,都悄然蔓延上了無數的細紋,昭示著她的年華老去,可是她依然有種不怒自威的風采。隻要她站在這裡,就沒人會質疑她的身份,會覺得這是個好相與之輩。哪怕是個瞎子,也能從她那冷得像是剛剛在冰水裡淬過、能夠切開空氣似的音調裡,知道她不是個小人物。

隻有在跟赫蒂溝通的時候,她的聲音經常會因為失控和心力交瘁而拔高到過分刺耳的地步。

然而在她不是“赫蒂·布朗的母親”這個身份,隻是“地質學家布朗夫人”的這個身份的時候,根本就沒人能想象出來,“失態”這個如此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詞語可以出現在她的身上。就連赫蒂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第一次見到自己母親在工作中與生活中完全不一樣的一麵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可能腦子壞掉了。

有這樣的母親作為長久以來的教導者的話,她會實行高壓的教育方法,幾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難道你還要指望一塊寒冰擺出春風化雨的姿態來麼?

赫蒂隻是匆匆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便低下頭去,避開了那雙和她一樣的藍綠色的眼睛的注視,低聲叫了一句: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