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祁泠沒說話, 視線無力地跟隨著眼前朝她走來的女孩。
岑紫瀟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雙手撐著膝蓋,眼睛亮亮的, 關心道:“嫂子, 感覺怎樣?很難受麼?”
鬱祁泠的呼吸很微弱,修長的脖頸上顯露出淡淡的青筋, 仿佛一掐就能斷氣。
岑紫瀟心頭不自覺有些密密麻麻的細痛。
鬱祁泠沒什麼表情,眼神很空, 好像並沒有聽到岑紫瀟的話,又過了十幾秒, 她才開口道:“我不是你嫂子。”
她的聲音很弱, 語氣淡淡的,卻讓人聽得清楚,好像對這個稱呼很抗拒。
“嗯,你不是我嫂子。”岑紫瀟什麼都依她,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哥他配不上你。”
聞言,鬱祁泠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隨即又垂下眸子, 跟著垂下的發絲遮住了她半邊側臉。
病房光線昏暗,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息,毫無生命力。
岑紫瀟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一秒, 兩秒, 三秒……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握住窗簾一邊, “唰”地一聲,大片的陽光照射進來。
八點的陽光暖烘烘的,並不曬人,原本死氣沉沉的病房有一種煥發心生的溫暖。
岑紫瀟坐回位置上,臉上掛著微笑。陽光照到鬱祁泠臉上,睫毛輕顫,可愛的絨毛都被看得清楚。
比剛才更多了一絲溫柔和生機。
“鬱姐姐,喝點粥吧。”岑紫瀟把床頭櫃上的豬肝粥打開,勺了一勺,喂到她嘴邊。
鬱姐姐。
鬱祁泠心頭一顫,抬起眸子看她一眼,眼裡淡淡的疑惑,似乎在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岑紫瀟。
很顯然,是的。
“鬱姐姐,這是豬肝粥,補血的,吃一點吧。”岑紫瀟的語氣很克製,特彆特彆柔,就像在跟你個小朋友講話。
係統說,抑鬱症患者的心靈都很脆弱,缺乏安全感,過重的語氣也會讓她們產生恐懼。
手在半空中舉了半天,有點酸了,鬱祁泠依舊沒有張口,或是點頭搖頭。
在空洞沒有絲毫情緒的外表下,岑紫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是不喜歡吃這個麼?”
鬱祁泠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突然開口:
“你是誰?”
岑紫瀟表情微僵,睫毛顫了顫,把喂粥的手收回,笑著答她:
“我是瀟瀟啊。”
在原主的記憶裡,徐靜沒有出現之前,鬱祁泠總是這樣叫她的,就像姐姐叫妹妹那樣,溫柔,還有點寵溺。
“瀟瀟……”鬱祁泠輕聲呢喃,看向她,眉眼有些彎,諷笑著:“不是最希望我死麼?”
岑紫瀟怔住,不禁回想起原主對她的所作所為。
三個月以前,鬱祁泠精心準備了好幾個月的畫展,開展前一天,突然就被通知不能開了。
她一開始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後來,看著徐靜耀武揚威的出現在她正在被清理的展廳裡,原主跟在後麵,她就明白了一切。
原主說:“真希望你去死,這樣哥哥就不會想著跟嫂子分手了。”
她口中的嫂子就是徐靜,她當然不希望徐靜跟岑子昂分手,徐靜給她帶來的資源和人脈,可以讓她放下道德尊嚴,做一隻最舔的舔狗。
在回憶裡,鬱祁泠抱著她的畫,無力的靠在角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把她的畫拆掉,眼神裡滿是痛苦和無奈。
那種淒苦,現在回想起來岑紫瀟的心都被狠狠刺痛。
她想開口為自己辯解些什麼,或者道歉,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下去。
她鬱祁泠的視角裡,因為徐靜,她原本就少的朋友通通疏遠她,能接觸到的人都希望她死,她的生活亂七八糟,這些東西一點一點累積起來,有一天她坐在畫室裡,坐了一下午,她發現,她畫不出畫了。
這個世界對她隻有恨,這個世界不需要她,唯一能支撐她活下去的東西也消失了。
她有過強迫自己畫,可當沾著顏料的畫筆接觸到畫紙那一刻,她會突然變得很暴躁,暴躁得把整間畫室弄得一片狼藉。
時空過後,她自己一個人縮在角落裡哭,哭到眼睛紅腫。
回頭,再累她也隻能自己把畫室收拾乾淨,反反複複,疲憊不堪。
岑紫瀟眨了眨微酸的眼睛,垂眸看著手裡捧著的豬肝粥,輕輕攪動兩下,又抬眼看她,微笑著:“鬱姐姐,我不想你死。”
“我想陪你。”
陽光照著她,她說出來的話都有陽光的味道,暖暖的,柔柔的。
鬱祁泠聽著,腦中若隱若現的浮現出昨天她瀕死時所感受到的一切。
有個人抱著她,一直在跟她說,彆死。那個人的聲音和眼前人一樣,隻不過比她現在更急促,更緊張。
內心掀起一絲絲波瀾,很快又被抹平,鬱祁泠垂著眸子:“違心的話說出來,心裡不會覺得膈應麼?”
語氣有些無力,聲線很柔,淡淡的滿是苦澀,“徐靜知道你這麼說,還會給你戲拍麼?”
“還是說,你們不滿足,想繼續折磨我,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在有她們的人間,繼續承受無休止的痛苦。
對於抑鬱症來說,有時候活著就已經是一種折磨了。
這是病,要治。
岑紫瀟無法反駁鬱祁泠的話,無法為自己辯解,也知道自己現在無法讓她相信。
說再多都是廢話,隻能用行動來證明,她存在在這個世界,就是為了來治愈她的。
沒有接鬱祁泠的話,岑紫瀟把涼掉的豬肝粥放到一邊,“這個涼了,鬱姐姐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鬱祁泠沒說話。
她沒有胃口。
見她不說話,岑紫瀟自然也不會逼問她,將豬肝粥重新蓋好,笑著說:“沒關係,我記得鬱姐姐喜歡吃什麼。”然後拿出手機翻外賣。
在原主的記憶裡,嫂子是一個喜歡做飯的女人,她早上喜歡喝粥,吃麵,記憶中海鮮粥和海鮮麵出現的頻率就很高。
點了一家評分最高的海鮮粥,醫生恰好走進來,給鬱祁泠檢查了下身體,表示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臨走前,醫生暗示岑紫瀟跟出去。
把門關好,醫生臉凝重:“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建議你等她的身體狀況好些了,就轉去精神科住院,進行治療。”
岑紫瀟皺起眉頭,點了點頭。
最好的辦法也是這樣,但是她就怕鬱祁泠不同意。
原故事裡,女主從來沒有治療過,也沒有吃過藥。應該是,對這些很抗拒吧,或者說,她跟本就不想治。
重新回到病房,鬱祁泠依舊那樣呆呆坐著,不知道在看哪裡,情緒還算穩定,至少表麵上沒有表現出要自殺的想法。
岑紫瀟想試著跟她說說話,讓係統放了遍鬱祁泠的喜好,突然捉住了一個字眼“鳶尾花”。
她的畫裡,很多主角都是鳶尾花。
不知道為什麼,岑紫瀟對這種花格外有好感。
突然笑了一下,岑紫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不一會就操作好,繼續對著鬱祁泠笑,笑得很傻那種。
鬱祁泠不知道岑紫瀟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或者說,她不關心了,也沒力氣關心了。
還能怎樣呢?
把她救回來,就是想讓她繼續承受痛苦吧,不想讓她解脫。她們想對她怎樣,她都沒有反抗的餘地。
在痛苦的漩渦沉浮,她真希望自己被溺死。
腦海中浮現出徐靜那張猙獰的臉,鬱祁泠蒼白的手指緊掐住蓋在身上的被子,好想逃,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