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2 / 2)

厲鳶愣了一下,她無聲地點了一下頭。

柳盼扶沉默了一會,半晌歎了一口氣:

“罷了,兒女總有兒女的路要走,娘不知道你有什麼奇遇,也不知道你以前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既然你開口,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我不能總是拽住你的腳步。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厲鳶的鼻子一酸,她把臉埋進對方的懷裡。

柳盼扶心中也是沉重,然而還是笑著道:

“隻是這次,你可不許再招惹彆的男子了。小寧還在家裡等你呢。”

厲鳶點頭。

心裡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晚上,厲鳶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發出刺耳的轎車,它咆哮地衝出來,瞬間向她麵前兩鬢斑白的父母撞來,她掙紮著去夠,卻又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夾雜著哽咽的呼喚:

“鳶兒!”

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厲萬鈞和柳盼扶相攜癱坐在大堂裡,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天塹向她無助地伸出手。

她趕緊伸出手,卻聽到身後傳來痛苦的慘叫,一回頭,她現世的父母被撞得支離破碎,而在她的身後,厲萬鈞兩人也已經墜入深淵。

厲鳶痛苦地捂住頭,她的眼前,寧逐掙紮地想要抱住她,然而轉瞬之間,她的身體在消失,隻留下寧逐一個人驚慌地站在原地。

厲鳶瞬間睜開眼。

眼前是自己的床帳,然而混亂的大腦還無法把情緒從夢境中抽離,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久久回不過神。

直到耳邊傳來輕輕的呼喚:“厲鳶。”

她一愣,微微轉眼看到了床邊的那個勁瘦的身影。

對方的身影在她的視線裡有些模糊,然而放在額頭上的手卻是帶著粗糙的真實感:

“燒退了。是做噩夢了嗎?”

是寧逐。

一瞬間,厲鳶的心裡逐漸崩塌,酸澀不受控製地湧上鼻腔。

她看著寧逐,默默地流下淚。

寧逐一怔,聲音有點慌亂:“是不是還不舒服?”

厲鳶衝他伸出胳膊。

寧逐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彎下腰,用自己渾身都冰涼緩解她身上的滾.燙。

厲鳶嗅到他身上帶著屬於高山之上的寒氣,不由得抱緊了他。

寧逐的手也在她的身後緩緩縮緊。

半晌,輕聲道:

“無論夢到什麼,那都是假的,莫怕。”

厲鳶點了點頭,把眼淚洇在了他的胸膛上。

寧逐像是抱著一塊滾燙的玉,他放輕了呼吸,直到懷裡的厲鳶的呼吸又變得平緩,他這才啞聲道:

“我不會讓你難過……一切都有我。”

——————

厲鳶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還剩三天過年的時候,她已經能跑能跳了。

早上,她和寧逐去街上置辦年貨,說是置辦年貨,家裡早就買完了。她隻是借著由頭,讓寧逐帶著她胡吃海塞。

兩人走到北街附近,遠遠地看寧府人丁冷落。隻有幾個仆人在有氣無力地掃門口的灰塵。

明明是年關的日子,卻過出了清明節的氣氛。

她有些驚訝,很久不關注寧府了,這又是出什麼事了?

寧逐也斂了一下眉眼。

兩人走到門口,厲鳶探頭探腦地往裡麵看,門內的家丁即使看見了兩人,卻視若無睹,麻木地打掃。

“寧府發生什麼事了?”

厲鳶問。

然而沒有人回答。

“你就算把他們的嘴巴撬開,他們也不會告訴你的。”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突兀地在厲鳶的耳邊響起,她嚇了一跳,瞬間跳腳。

寧逐將她拉至身後,垂眸看著在一棵捧著酒壺灌酒的乞丐。

他頭發蓬亂,臉皮比樹皮還要褶皺,寒冬臘月也敞著領口,露出乾瘦的胸膛,從嘴角漏下的酒漬甚至在脖頸下洗出一道白色的痕跡。

厲鳶仔細看了一眼,接著一怔:“寧逐,我認得他。”

寧逐放鬆了戒備,也道:“沒想到您還在這裡。”

這人就是在寧府門口要飯要了十多年的乞丐,這個老乞丐人如其名,隻要飯,不要錢。

在寧家門口要飯了十多年,前十年他幾乎算是在半路看著寧逐長大的,看他如何在武道路上掙紮,看他是怎樣被鮮血淋漓地抬回厲家,又是看他怎樣被厲鳶退婚。

寧逐每次給他錢,他不收,給他飯,他會喜笑顏開。這麼多年,沒有名字,沒有來處,實在是最奇怪的一個乞丐。

沒想到如今整個世界天翻地覆,這人還在寧府的門口。

那乞丐連連擺手:“哎呦我的寧大公子,老夫可當不起您一個‘您’字。你還是叫我臭要飯的吧。”

寧逐還是道:“您知道寧府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聽到這種問題,乞丐頓時來了精神:

“您問我寧府發生了什麼事?這您可就問對了人了。前兩天我在寧府的石獅子下打瞌睡的時候。看見侯爺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闖進寧府,先是把自己的寶貝閨女接走,然後指著寧全的鼻子罵,讓他簽下和離書。”

“寧全不肯,他就把寧老爺子打了一頓。寧全被廢了一條腿,想要救自己的父親有心無力,隻好簽下和離書。侯爺把整個寧府都打砸了一遍,這才揚長而去。”

“過了兩天,許是覺得在這裡太過丟人,寧老爺子帶著寧全搬走啦!”

寧逐聽完,看著死寂的寧府沉默。

偌大的家業,轉瞬就成了空。

厲鳶也不由得唏噓。她對寧逐低聲道:

“既然人都走了,你就回去看一眼吧。”

寧逐回過神。

他帶著厲鳶踏進寧府。幼時屈辱夾雜著零星溫馨的記憶瞬間湧了上來。

寧逐一眼不錯地看著,突然覺得掌心一暖。

他回頭,見厲鳶握緊了他的手,故作自然地晃了晃:

“這裡太大,你可不許把我弄丟。”

寧逐勾了一下嘴角,他沒有帶著她亂走,而是直接來到母親的臥房。

一打開門,室內的溫馨似乎一如往前,浮沉在陽光下跳躍。

寧逐緩緩走進去,看著廳上那個小小的牌位,瞬間失神。

即使是搬離,寧父也不曾把這個牌位帶走。如今,它等到了它真正想等的人,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寧逐的喉結一動,他緩緩撫摸著牌位,指尖留下印痕:

“母親,逐兒回來看您了。”

聲音雖輕,但是帶著浮沉般細小的沙啞。

厲鳶沉默地陪著他,看他眼角的猩紅,不由得歎口氣。

她想了想,從懷裡掏出那半塊玉佩,遞給寧逐。

寧逐一怔,他將兩塊玉佩合在一起,指尖微顫。

厲鳶輕聲道:“寧逐,是時候完成你母親的心願了。”

一瞬間,寧逐的手一抖。

他微微瞠大眼,怔愣地看著厲鳶。厲鳶把手遞給他,笑著道:“你該完成這塊玉佩的使命了。”

寧逐的喉結一動,他的眼角有猩紅蔓出,不由得低頭一笑。

握住她的葇荑,他回頭對牌位道:

“娘,我帶著我的妻子回來看您。”

厲鳶內心一動。

“妻子。”似乎比“未婚妻”更好聽一些。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著牌位一拜。

此時,萬籟俱寂,空氣中的浮沉變成了晶瑩的光點,在陽光下緩緩跳躍。

再抬頭,兩人的眼底都是晶瑩,寧逐深深地看著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小鳶。”

隻是一聲,突然有冰冷而又激越的聲音響在厲鳶的腦海:

【恭喜宿主!寧逐已經——】

厲鳶嚇了一跳,然而再仔細聽時,卻半晌都沒有聲音。

她不由得無奈:“係統,你一驚一乍地乾什麼?”

係統也有些迷茫:

【數據錯誤,係統審核中——】

厲鳶不理它,她看著寧逐,嗔怪地道:

“又不是正式成親,你改口還改得真快。我可不想叫你‘小寧’,肉麻死了。”

寧逐垂下眸子,臉色在陽光下不知道為何有些蒼白。然而嘴角卻是勾著的。

兩人走出寧府,遠遠地,老乞丐對兩人喊:

“老夫是看著你們過來的,可要珍惜啊!”

厲鳶甩了甩和寧逐相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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