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哪有萬事無憂稱心如意啊。
陸康氏看著銅鏡,銅鏡是江南來的,有立人高,能將她照的清清楚楚。
以前家裡可用不了這麼好的鏡子。
但就比如這鏡子好也不是就能讓人開心,陸康氏能清晰的看到自己青春逝去後衰敗紋路。
沒有女人能直麵這個。
尤其是鏡子裡還有另外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子。
陸康氏的視線下移,看到鏡子裡照出的跪著的女孩兒。
她穿著白紗碧裙,一條絲帶勾勒出纖細腰身,垂著頭露出脖頸,白瑩瑩。
不用看臉,就足矣讓人移不開眼。
看臉的話,陸康氏知道,那就能紮在你心裡了。
不過,陸康氏是女人,美人紮不進她心裡,她還要把美人從彆人的心裡拔出來。
“阿七。”她忍著脾氣,像以往那樣親昵地喚小名,“我以為跟你說清楚了。”
女孩兒伸出手抓著陸康氏的裙角,不停地搖頭:“夫人,夫人,不能,不能啊。”
她似乎無力又似是哭啞了嗓子,聲音軟弱無力。
“不能什麼?”陸康氏沉聲說,“誰說訂了親不能退親?”
女孩兒抬起頭。
“不止是定親,夫人。”她哀泣,“我是進了門的....”
“你那算什麼進門!”陸康氏惱火地喝斷,甩開女孩兒的手。
女孩兒宛如被拔去依靠的藤蘿,軟軟倒地。
旁邊縮跪著如同不存在的婢女跪著爬過來,喊聲小姐,伸手攙扶。
陸康氏在鏡子前踱步,聲音如腳步一般帶著狠風。
“你那叫什麼進門?你無父無母,外祖父病重無依,我們才將你接進來。”
“這能叫進門?這叫照看,這叫憐惜,這叫慈悲!”
“你不知感恩,竟然敢要挾!”
陸康氏並不是溫和的內宅婦人,出嫁前在家裡管賬,出嫁後還在陸家店鋪上守過櫃,直到前幾年家裡生意做大,越來越有錢,她才開始過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夫人日子。
敢跟她討價還價,那是休想討到便宜。
女孩兒被劈頭蓋臉嗬斥,雙目失神,流淚搖頭。
“夫人,是大老爺請求,越老太爺才將小姐送來的——”婢女忍不住說。
陸康氏大怒,揚手就給了這婢女一耳光。
婢女被打得跌伏在地,鼻血濺落。
“吃裡扒外的東西。”陸康氏罵,“不知道自己姓什麼?誰給你飯吃?一個奴婢,也膽敢來質問主子!來人,把這賤婢拖出去賣了——”
原本趴伏在地的女孩兒嗚咽一聲撲到婢女身上。
兩個仆婦上前要扯開,藤蔓一般孱弱的女孩兒卻死死不放。
屋子裡拉拉扯扯,夾雜著陸康氏憤怒叱罵。
“我好聲好氣跟你講道理,你不聽。”
“我給你體麵,你彆不知好歹,這五年是誰給你飯吃,給你家住,給你姐妹相伴?”
“我現在還把你當越家小姐,你如再糾纏不休,彆怪我把你當奴婢!”
陸康氏的陪房楊媽媽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場麵,神情有些焦急,提醒:“今日家中待客。”
雖然大夫人的宅院不許人靠近,但畢竟今日人多眼雜,萬一被聽到了,那些婦人們耳朵多長嘴巴多快,原本沒事也能說出事,轉眼就能傳遍全城。
仆婦們忙停下拉扯,陸康氏也停止了叱罵,恨恨看著地上跪著的主仆兩人。
“這兩個賤婢也知道,所以撿著今日跑回來,就是要讓我陸家顏麵無存,要害我兒前程被毀!”
楊媽媽勸道:“夫人消消氣。”自己蹲下來看著那女孩兒,“阿七小姐,我相信你不會害三公子的。”
三公子的名字似乎給女孩兒注入了力氣,她撐起身子搖頭:“我當然不會,我當然不是要害三哥哥——”
“但三公子今時今日的身份,你非要霸占正妻之位,就是害他啊。”楊媽媽歎氣說,“你想想,三公子將來要去的地方,京城,將來要做的是,入朝當官,你這樣的出身,不僅不能助他,反而會讓他被人恥笑。”
女孩兒看著楊媽媽,動了動嘴唇。
她沒發出聲音,但楊媽媽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