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劉興全來說,這一天的經曆實在太刺激了,簡直比電影裡的情節還神奇。從一大早出門,莫名其妙的就被海關抓走,到一個人被關在小黑屋裡那種天塌地陷的絕望,可就在他以為自己這一次已經死定了的時候,一個沒穿任何製服的男人卻走了進來,對著他和黃老大一通威逼利誘,可目的卻竟然是要他們拿出兩成的乾股,甚至還許諾,隻要答應了他們的條件,以後的生意就會順風順水,否則……那冷笑的含義,顯然是不言而喻的。
黑,真他媽的黑!當官的果然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可莫名的,在這一刻,劉興全卻無比的慶幸自己碰到的不是什麼堅持原則的清天大老爺。兩成的乾股雖然讓他肉痛,也不知那個神秘大老板能不能接受,但對他而言,這顯然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這代表著他不會被當成投機倒把的罪犯給抓起來判刑,他實在無法想像如果自己成了罪犯,醫院裡的老娘會作何感想。
然後,在他和黃老大都接受了這個條件,並保證不會再反悔之後,那個男人就直接帶著他們離開了海關大樓,一路上,所有身穿製服的海關人員,都像是瞎了眼一般,對他們二人視而不見,直到走出大門,也沒有一個人來詢問他們。
站在街上,那個男人告訴他們,被海關查扣的貨物和錢財,都已經給他們還回去了——數量可能會有所減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劉興全和黃老大自然都不敢有任何意見:事實上,他們根本就沒想過這些東西還能拿回來,由此,也不禁越發的對這個神秘男人所代表的勢力感到敬畏。
一路昏昏沉沉的回到家中,發現家裡早已是一片狼藉,原本藏在床底下用來藏錢和黃金的箱子也被翻了出來,急忙打開查看,發現金條還在,隻是現金少了兩萬,但這個結果卻已經是讓他慶幸不已了……老實說,這些錢的來路本來就不怎麼清白,對方就算是全拿了去,他難道還敢上海關去討賬?能留下這些,至少還有翻本的機會,否則,若是把所有的錢連同著公款都一起給賠進去,他可真不知道那個神秘的老板還能不能給他第二次的機會。
一屁股坐在地上,劉興全一直呆坐了許久——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在這條不歸路上他就再沒有辦法回頭了,原本還想著隻要賺夠了錢,就找機會抽身,這也正是他一直為什麼沒有從單位辭職的原因所在,那份工作的工資雖然早已不被他放在眼中,但在他的心底,那份工作所代表的卻不單單隻是那點微薄的收入,更重要的,還是那種屬於正常人的生活。
而現在,不管他是否願意,又或者還對以往的生活懷有幻想,事實上他都不可能再抽身而退了……在被關起來的那段時間裡,他想了很多,可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哪怕是在他最絕望,最悲觀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都沒有絲毫的悔意——就像是一個從小漁村裡走出的人,當他見識了大海的神奇與美麗後,哪怕明知道大海的凶險,他也不可能再回到那個波瀾不興的小漁村了。
長長的歎了口氣,劉興全站起身來,看了看桌上的鬨鐘,發現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快吃晚飯的時間,看看這一屋子亂七八糟的模樣,也懶得再收拾,隻是將金條和現金收好,然後拿了些錢在身上,便出門下館子去了。
第二天,劉興全來到單位,沒有理會領導責問他為什麼昨天沒來上班的理由,隻是很平靜的將一封辭職信放到了領導的桌上,然後……所有人,包括他的領導,都認為他瘋了。
是啊,如果不是瘋了,有誰會辭掉這樣一份鐵飯碗的工作?要知道社會上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廠而求之無門?劉興全雖然不是什麼技術骨乾,但平日裡在單位也算得上是任勞任怨,至少領導和同事們對他的印象都還是挺不錯的,雖然這一陣上班總是心不在焉,但考慮到他家裡的情況,也算是情有可原……就算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也不需要辭職啊!
事實證明,在一個工人階級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國家裡,就算是工人自己想要辭職,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整整三天,劉興全的時間基本就花在了應付領導的關懷和詢問,單位同事們善意的勸說,甚至街坊鄰居苦口婆心的規勸上,而直到最後,他這個工作也終究還是沒能辭掉——一個烈士的後代要從單位辭職,廠裡丟不起這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廠領導怎麼欺負人家呢。
最終,在雙方的妥協下,劉興全辦理了停薪留職的手續,正式成為了一名下崗職工。
在忙完了單位的事情之後,接下來的日子裡,劉興全便正式開始了自己創業的生涯。在完全轉變了心態之後,他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倒爺這個被整個社會所鄙視的行業中:從向黃老大虛心請教一些行業裡的規矩,到走訪各處了解各種商品的行情,從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到出入各種酒店賓館舞廳之類的娛樂場所,雖然還是顯得稚嫩,但這種努力和轉變,卻讓他開始真正的溶入到這個圈子,就連黃老大對他的態度,也漸漸變得不同起來。
劉興全突然發現,他竟然越來越喜歡這樣的生活了:同樣是忙碌,但現在的這種忙碌跟在工廠裡上班的那種忙碌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工廠裡,他就像是一台設定好的機器,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操心,隻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自己份內的工作就行,工作乾得好壞,沒有人會太過計較,產品賣不賣得出去,這與他無關,而現在,他所做的一切,卻都直接關係著自己的未來,他的每一分汗水,每一分努力,每一分成功或失敗,都會直接決定他將來的命運和成就。
在彆人那虛偽的笑容和透出嘲諷的眼神中,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但每一天的忙碌下來,同樣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成熟。當學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他越發的發現這個世界可以說到處都是商機,賺錢其實一點都不難,這種發現,也讓他越來越充滿自信——此時此刻,他相信自己就算是離開了那個神秘的大老板,也同樣可以在這世上活出個人樣了。
忙碌的生活似乎也讓時間的流逝變得飛快,就在這天,當劉興全又在外麵跑了一整日,直到快要入夜時才回到家中之時,剛打開門,便發現地上被人塞進了一封信,一顆心頓時便懸了起來——算算時間,也確實到了神秘老板該與他約定見麵交貨的日子了。
將信從地上撿起,劉興全先是檢查了一下,信封沒有損毀,這才將信封撕開,打開裡麵的內容,信紙上隻是簡單的寫了幾行數字,依照神秘人製訂的解碼規則,他拿出一張標準的市區地圖,然後依照數字很快就找到了對應的坐標,將那個地點用心記下後,再確定過信上指定的時間,隨既將信連同著信封一起燒掉。
這一次出了這麼多的事,也是該跟那老板好好談一談了。
第二天,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大概二十分鐘,劉興全便帶著這些天收集到的貨物,同樣是提著那個大皮箱,來到了約定的地點——還是一條小巷裡的死胡同中,神秘人對這樣的地型似乎是情有獨衷,不過對此劉興全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畢竟他們這交易是見不得光的,能隱密些當然最好……至於上次對方是怎麼消失的,這個疑問雖然也在他心中壓了很長時間,但隨著這些天與那些三教九流們的磨煉,他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不通世情,不懂厲害的傻大個了,跑江湖最忌的就是瞎打聽,所以他早已經決定要忘記這些自己根本不應該知道的東西,以後隻管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有些東西知道得太多,隻會把人害死。
沒有等待太久,劉興全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從巷口走來,而與此同時,在附近的專案組也瞬間就進入到最緊張的狀態之中。
“注意!蝴蝶出現!所有人,做好準備,沒有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