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健就摸摸鼻子,道了一句:“珺珺,此事說來話長。”
說話之間,就見弟弟和弟妹走了出來,翁健歎氣,覺得這事情實在是亂七八糟。他將所有人叫到屋子裡麵坐下,斟酌了一下,才道:“這位公子是京都蜀陵侯家的大公子,折致遠。”
然後又指著折大田道:“這是珺珺之前的養父兒子,叫大田。”
翁健說完就忍不住歎氣一聲,艱難的對翁瀧夫妻道:“折公子說,珺珺是他的親妹妹。”
翁健很頭疼。好不容易太子給送個人來吧,他哄著弟弟弟妹收了個女兒,然後見著他們歡歡喜喜的過日子,他心裡也高興,以為今年過年,弟弟弟妹也有女兒孝敬時,好嘛,突然蜀陵侯家的公子就帶著人上門了。
翁健當時就覺得不好。當時改掉折筠霧進宮的痕跡,便埋了一條線到了他們府裡。這本就是掩人耳目,做的也沒有那麼細致,但這般一來,人家要查,也查的快。
而且這期間,太子一直沒有露出聲響,翁健都不知道蜀陵侯能查得這麼快,他到底插手了沒有。
隻是萬般想法,皆不能露出來,無論太子有沒有插手,是什麼想法,這找來的人不是什麼簡單的人家,而是蜀陵侯府。
退一萬步說,不管現在蜀陵侯府快不快找到珺珺在他們家,之後總是能找到的,畢竟珺珺這般的容貌,以後出嫁還是其他,總能被人找到,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再者說,人家是親生父母,還是蜀陵侯家,這個身份就很巧妙,翁健拿不住太子的想法,也不知道要不要替珺珺拒絕。
所以左思右想,認為人來了,他隻能帶著來。
翁健歎氣一聲,大概說了被找上門的事情。
翁瀧雖然隱居山林,是個舞文弄墨之人,但是性子卻不是好惹的,他眼睛一瞪,開口質問折致遠:“你說她是你妹妹就是你妹妹啊,你有什麼證據?”
折致遠也不覺得對方語氣衝,連忙拿出了一把羽冠扇子,折筠霧看著那把扇子,看向折大田。
“大哥?”
折大田小心的道了一句,“三丫——不,杳杳,他真是你親大哥,你是,你是阿爹撿來的。”
當年他也不大,對小時候沒有記憶,等記事的時候,就已經被家裡人教導三丫是親妹妹。誰也沒懷疑,雖然三丫長的不像是他們家的人,但是阿娘說,三丫是菩薩托夢送來的,自然不同,她是個富貴命。
誰知道阿娘賣了三丫後對他們說,三丫是撿來的。如今沒糧食吃,她再舍不得,也該舍得了,難道叫她賣了自己親生的麼?
阿娘哭,他們也哭,但是已經追不回來了,災年多屍骨,他們追到了鎮子裡麵,卻不敢再追出去,否則他們自己就是屍骨。
足足過了一年,家裡才吃上了飯,但這時候即便是攢銀子去找三丫,也沒了路子,直到蜀陵侯家的人找到了他們。
折大田搓著手道:“大哥現在心總算安了,三丫,看見你現在很好,阿娘也能睡個好覺了。”
他舒了一口氣,雖然不通禮節,但是對翁家的人卻很是感激,由坐到跪,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多謝老爺夫人,自從查到三丫是做了你們的乾閨女,沒受到什麼苦,我這心裡才好過多了。”
再不是親生的,也是疼了十幾年的妹妹,知道她好好的,沒有什麼言語能形容他當時的心。翁瀧和折筠霧連忙上前拉他。
“大哥,地上涼。”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緩慢的帶著一絲哽咽道:“知道,知道是阿娘偷偷賣了我,我心裡其實是高興的。”
從前殿下問過她希望是阿娘偷偷賣了她還是大家一起不作聲賣了她,她肯定是希望前者的。
雖然自小家裡算不得好,但是大哥偷偷帶著她砍木頭竹枝做木工,二哥教她賭骰子,四妹五妹也算聽話,阿爹雖然悶不吭聲,卻也會給她做個小蛐蛐玩,阿娘每回趕集回來,還會給她帶點吃的。
家裡一切都好,她還能偷偷在山上養隻鸚鵡,這麼多年的日子,不是簡簡單單一句恨阿娘賣了她就可以淡忘的。
如今得知真相,她心裡雖然依舊有被拋棄的酸澀,但已沒有怨恨了。她的大部分怨恨曾在東宮兩年裡麵被殿下的寵愛撫平了傷痕,人一旦有了新的疼愛,總會淡忘那些不美好的回憶。
她怔怔道:“有這麼個緣由,我就想通了。不是我不好,不是我做了什麼事情惹了阿娘生氣,這才五個兄弟姊妹獨獨賣了我,是我本不是親生的,她舍不得親生骨肉……這般,我便能心安了。”
沈箏聽得心疼,將人拉著坐回去,“珺珺,地上涼,快坐回來。”
折致遠:“杳杳,你不要怕,這回找到你了,大哥帶你回去見阿爹阿娘還有兄弟姐妹,好不好?”
折筠霧這才重新看見了他。但那一瞬,她卻沒有說話。她看向折致遠,靜靜的看了他一會,然後才道:“我曾經聽聞過關於蜀陵侯家的一個故事。”
在她剛到東宮的時候,小盛曾經跟她說過蜀陵侯家的事情。
她慢慢開口:“我曾聽聞,蜀陵侯一家在戰亂裡不得已進了沙漠,隨後一家子人被風沙所擾,與其他人分開。當時沙漠起了大風,風沙大,眾人艱難行走,命懸一線。於是在生死關頭,絕境之下,蜀陵侯曾決定放棄懷裡的一個女嬰,對嗎?”
折致遠自然知道自家的事情。
曾經此事被時人誇讚,可真當此事從被拋棄的女嬰嘴裡說出來時,他卻覺得有些羞愧。
而且當她說出命懸一線,生死關頭,絕境之下這些話時,更是讓他的臉莫名有些燒的慌。折致遠看看她,見她臉色很是平靜,並沒有什麼憤怒,不解,而隻是在問一個尋常的問題一般。
他半響才艱難點頭,“是。”
“當年,阿爹和阿娘這些年一直很傷心,每年你的祭日……啊不,是失去你的日子,阿爹和阿娘都會停下所有去為你祈福。”
折筠霧輕輕的嗯了一句,“我的祭日……是什麼時候。”
折致遠,“三月十日。”
折筠霧心裡有了數。從小阿爹和阿娘告訴她的生辰禮是三月十三。
三月十三,應該是阿爹抱著她回家的日子。
她坐在那裡,有些恍惚,想要說幾句,卻又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說什麼的**。
沈箏卻有些不喜折致遠說的話,“既然如此,你父母為什麼不來,有什麼事情是比更早的見到女兒更重要的事情。”
折致遠解釋,“阿爹本是要來的,隻我覺得自己也想早點見到妹妹,便求阿爹讓我來找妹妹。且阿爹和阿娘事情多,一個是朝廷命官,輕易不得離京,一個是宗婦,打理著家中事物,不得脫身。阿爹和阿娘囑咐我要日日寫信回去,免得讓他們擔憂。”
他說完,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翁伯父,伯母,小侄非常感激你們救下了杳杳,隻如今我們找到她了,爹娘又思念不已,便想著早點帶杳杳回去。”
沈箏雙目一瞪,正要說話,卻見翁瀧朝著她輕輕搖頭,眼睛往左看了看,讓她去看坐在左邊的珺珺。沈箏一瞧,就見折筠霧雖然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裡,好像在聽他們說話,又好像沒有。
但她們已經同吃同住了三月,沈箏很是熟悉折筠霧,她細細瞧去,隻見她的目光中卻有了一種彆樣的光。
那是她來到岐山之後一直沒有的神情,好像是希冀,好像是祈盼。
然後,她突然看向了窗外。
窗外,雪已經停了,開始下起了雨。
沈箏就聽見她說了一句話。
“又下雨了——這種冬日,可不要去桃花下淋雨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