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盛出宮的時候,是劉得福送的。他沒有拿任何東西,隻給了他遞了一些銀票過去。小盛還不要,劉得福笑著道:“你小子,即便出了宮,也不要忘記了老子。”
小盛這時候才有些活過來的感覺,他知道這也許是此生最後一次見劉太監,傷心道:“乾爹,你放心,出去之後,小盛便有了戶籍,那上麵的姓氏一定是劉,將來,清鶯要是喜歡孩子,便領養一個,也姓劉,往後,您便是有孫子的人了。”
劉得福聽得這話,哎了一聲,也流下了一滴眼淚,他擺了擺手,“快走吧,快走吧。”
免得節外生枝。
小盛跪下去給他磕頭,清鶯站在一邊,也跟著行了一個晚輩禮,劉得福心裡一酸,道:“既然如此,你們兩個若還認我,以後……萬一能出宮養老,我便尋你們去。”
小盛和清鶯哎了一聲,這才三人依依不舍的分彆。臨走之前,劉太監吩咐小盛,“你是宮裡麵磨出來的,去了外麵,也要懂得與人為善的道理,彆衝動鬨出事情來。”
小盛恭恭敬敬的聽著,“兒子必然會恭從的過一輩子。”
他知道劉太監的意思,道:“從今以後,兒子不會提及宮裡麵的任何事情。”
劉太監這才放心,摸了摸小盛的腦袋,“你這個孩子啊,一直都是聰慧的,我其實一點兒也不擔心你在外麵過不好。”
小盛知曉,這話就隻能說到這裡了,時辰不早,他們得走了。
等兩人出了宮,劉太監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將它戴正,突然笑了起來,“好小子,竟有這份大運。”
他有些羨慕,回去的時候,沒先去承明宮裡麵伺候,今日陛下給了他假,他就去楊太監那邊。
劉得福跟楊太監可謂是年輕的時候也暗地裡爭過吵過,可是在年老的時候,卻好像隻有對方可以理解自己,可以說幾句話。
劉太監的苦楊太監懂,劉太監的落寞楊太監也懂。但他也隻懂這個情緒,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一點也不知道。
見了劉太監這般失落的進來,楊太監就把小徒弟們都叫了出去,也不拉著劉太監去彆的地方,隻笑著道:“來吧,來這裡烤烤火。”
劉太監:“去,給酒就行,這天熱起來了,烤火做什麼啊。”
但依舊過去坐好,楊太監問他,“要喝什麼酒?”
劉太監:“喝花雕吧?”
花雕?
——楊太監心裡就咯噔了一聲,花雕,這名字平日裡喝就好了,但是此時此刻喝,楊太監心裡就難受的很。
他是個十足的老狐狸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有心想要問一句,但是又怕問出什麼。好在劉太監的臉色也不像是死了兒子的,便隻坐下來,道:“花雕有,可這酒啊,咱們喝不合適。”
花雕之酒,有個寓意。
楊太監一邊說不合適,卻也不拒絕,隻去抱了酒壇子,打開蓋子,摸摸圓溜溜的壇子身,給劉太監一邊倒酒,一邊道:“江南之地,若是有女人出生,便釀一壺酒,埋在地裡,等出嫁的時候,用這酒來宴請賓客,所以叫做女兒紅。”
他倒了酒,把酒壇子放在地上,把一碗酒遞過去,“可要是這女兒在未出嫁的時候早殤,這酒便會被取出來,撒在她的墳前,叫做花雕。”
他自己喝了一口,問端著酒不動彈的劉太監,“這酒,你喝不喝?”
劉太監就點了點頭,“是酒,便喝。”
楊太監便心沉到了穀底,歎氣,將酒一口悶下,“那就喝。”
劉太監把碗放下,“這日子啊,是越來越好過了,陛下英明,天下百姓無不受他福澤。”
楊太監看他一眼,緩緩道:“是啊,陛下是天下共主,自然是英明的。”
劉太監看看天色,“好了,不跟你個老骨頭說了,我還要去伺候陛下。”
楊太監送他出去,他的小徒弟見了,連忙跟著進來,他還想著要做幾道膳食試試呢,這個小徒弟是個勤勉的,也孝順,不用楊太監收拾剛剛的酒壇子和酒碗,他去收,然後端著酒碗笑著道:“看來您酒量比劉公公好,您看看,他隻喝了半碗酒。”
楊太監笑起來,“半碗酒剛剛好,還有半碗,你喝了吧,上好的女兒紅。”
小太監也沒有多想,隻聽師父的話,喝了半碗酒,結果有些暈乎,便急忙回去睡了,結果第二天起來,整個承明宮的奴才都驚呆了。
說是飲琴宮裡麵的靜妃娘娘得了天花,小盛公公昨日奉陛下的命令給靜妃娘娘送賞賜,發現了此事,如今陛下已經將整個飲琴宮給圍了起來。
楊太監聽得此事,倒是跟小徒弟道:“這可得小心啊。”
還帶著宮人們一起閉門不出,就是膳食,也不用外麵的了,一副重視十足的模樣。
又過了幾天,就聽得靜妃娘娘病逝,小盛公公也病逝了,還有伺候靜妃娘娘的小雲,她雖然得了病,但是已經救了過來,隻不過被皇後娘娘挪了出去。
這一事情出來,暗地裡卻有人在說皇後娘娘心黑了。
“好生生的,怎麼就突然病逝了,這個天花,也來得蹊蹺,說不得就是皇後娘娘——”
“噓——你不要命了?這個也敢說。”
“是啊,人的命就是這般,有了好福氣也享受不了,靜妃娘娘這一路可不太容易,好不容易到了如今的身份,竟然病逝了。”
一群宮女湊在一起說話,秦嬤嬤從那裡過,咳嗽了一聲,厲聲道:“說什麼呢!還不快去做事情!”
小宮女們連忙低著頭散去,秦嬤嬤看了她們離去的方向一眼,歎氣,然後進了慈樂宮,太皇太後娘娘正在念經。
秦嬤嬤走過去,輕聲道:“主子,靜妃和小盛,估摸著是被送走了。咱們要去——”
太皇太後睜開眼睛,“不用。”
“先不要管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