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安迷上了耍大刀。
這個折筠霧就幫不上她了,她自己也不會,就會射箭,這還是陛下教導的。但那是年輕的時候,這些年早忘記了。
所以耍大刀她是不行了,隻能在一邊看著陛下帶著兩個孩子一起練刀。
——沒錯,阿昭也要練。
他最近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因為他發現四個伴讀把他給“圈”起來了。
他事後對折筠霧和齊殿卿道:“先是讓明之強一點,但是剛開始表現出緊張的模樣,所以失誤了幾次,然後再慢慢正常,射中了靶子。”
“然後再是梅環去,他是差一些,但也不至於差到那個地步。”
折筠霧靜靜的聽他說話,然後見他臉色自嘲的道:“這事情,也不是我一人看出來,先生也看出來了。”
但沒有一個人說的。他覺得自己其實不需要讓這些伴讀讓。難道他阿昭連這點氣量也沒有嗎?
折筠霧笑起來,“許就是覺得你是太子殿下麼,這也正常。”
“你阿爹的伴讀,肯定也不會勝他,你想啊,他們畢竟是臣子,你是儲君,他們要討好你。”
“其實人家也有難處,誰能得第一的時候,得個第二高興?你們都已經這般大了,他們自己能想到這些不奇怪,但是,也有可能是他們的家裡逼著他們讓。”
“那又是君臣之道了,你其實看看你阿爹,他就沒有一個朋友。”
而且沒有兄弟。
齊殿卿就在旁邊聽著折筠霧安慰阿昭沒有說話,帝王之家,本身就是寡家孤人。他們這幾個人坐在這裡,是大秦最有權勢之人,感情也好,可謂完全沒有缺憾。但是把每個人單獨分開,便會發現,他們一家四口,都沒有好友。
齊殿卿冷靜的道:“作為儲君,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認識到自己的不同。”
隻有認識到不同之後,你才會覺得他們不是你的伴讀,而是你的臣子,不可相交甚深,也不可相交淺薄。
要不遠不近,讓他們感知你對他們的重視,但也要讓他們對你有敬畏之心。
這是帝王必須要學會的東西。
阿昭沉默的點了點頭,然後在歲安興奮的抱著大刀來的時候,也提出要練刀。
“雖然不敵他們,但是也不能太差,兒子要是太差了,他們讓都不好讓。”
阿昭話音剛落,就見齊殿卿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甚至有些懷念道:“都隨你。”
折筠霧在旁邊聽著,並沒有說話。因為她從阿昭的身上,仿佛看見了多年以前陛下的影子。
不過,陛下當年沒有伴讀。先皇沒有給他一個太子應有的人和物。直到很多年後,他才有了伴讀。
但這些伴讀已經長大了,他也長大了,大家做事情,做的更加圓滑。
而且他們也不用比試,當時他們講的是國政之事了。
那陛下剛剛的懷念之情是從哪裡來的?折筠霧想了想,看見旁邊的小太監,突然明白了。
陛下沒有伴讀,但是他有太監陪著。
折筠霧便笑了笑,坐在廊下看院子裡的三人練刀。阿昭明顯很穩,他是練過的,但是他沒有歲安有天賦。歲安的刀拿在手裡,渾然天然,一刀一式都帶著殺氣。
但此時,齊殿卿也沒有出言打斷她的招式,而是隨著她去,見她練完了,興致衝衝的抱著刀去廊下求折筠霧的賞,笑了起來,“朕就說,朕的閨女,怎麼可能是尋常人。”
阿昭:“……”
他看看手裡的刀,歎氣道:“阿爹,你把刀從我的脖子上拿開吧,我怕。”
齊殿卿一看,笑道:“這刀沒有開刃,你怕什麼。”
沒錯,歲安還太小了,開刃的刀容易傷人,便為了跟她一起練刀,父子兩人都用的沒有開刃的刀。
不過歲安很不喜歡這把刀。
她小聲的跟阿娘抱怨,“練武場的刀就很好,我很喜歡,阿爹騙我,他說武庫裡麵的刀更好。”
於是她歡喜的跟著去,結果給了她一把沒有開刃的!
騙子!
折筠霧便也小聲的跟她說悄悄話,“那你為什麼不哭不鬨呢?”
歲安:“阿爹說我是大孩子了,不能哭和鬨。”
這是規定?就好像大家都很喜歡花一樣。
折筠霧就道:“他騙人!”
歲安睜大了眼睛,“騙我嗎?”
折筠霧:“嗯!”
“你是為了讓你要這把不開刃的刀說的。因為開刃的刀太危險了,他怕你傷著自己,所以就騙你要了這把不開刃的。”
這樣啊……歲安就覺得好像還是可以接受的。
“那就可以騙人了嗎?”
“善意的謊言吧。”
歲安就想到自己也找阿兄作弊仿字,她讚同的點了點頭,“對,善意的謊言是不能被責怪的。”
於是她摸了摸沒有開刃的刀,問:“阿娘,那什麼時候可以給我那把刀呢?”
“哪把刀?”折筠霧問。
“就是練武場上的。”
歲安道:“那把刀我很喜歡。”
於是等兩個小的走了之後,折筠霧便問:“那把刀有什麼不好的?”
齊殿卿一邊抹了抹汗,一邊道:“柳茂出身行伍,曾經上陣殺人,那把刀,是他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多少人的鮮血在上麵,朕拿著,都覺得有森然之氣。”
“歲安如今還年幼,雖然喜歡,卻還壓不住,等大一點,再做禮物送與她吧。”
折筠霧就發現他已經好像把歲安的人生安排好了。
她狐疑的問,“你是不是想要做什麼大事?”
齊殿卿笑起來,“算不得大事,隻是她這般喜歡刀,練起刀來有模有樣,又聰慧,不如將來就送她去戰場上看看。”
“朕和你的閨女,難道比彆人差嗎?”
折筠霧吃驚的張大嘴巴,“你真要送她去戰場啊?”
她舍不得。
刀槍棍棒,哪一個是好惹的?去戰場上,命就有半條沒了。能不能回來,還要看另外半條命能不能回來。
齊殿卿就連忙道:“但這也要看她喜歡還是不喜歡。”
“隻不過朕是皇帝,又是她的父親,她一個女子上戰場,路就好走一些。朕想著,即便是將來朕不在了,她也能靠著自己的本事吃飯,不用阿昭讓著。”
怎麼就想到這裡去了。折筠霧歎氣,“我隻想讓她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
這幾年邊境雖然安穩,但是難保有不安穩的那天。
齊殿卿就堅持,“那咱們兩個都不插手她的選擇好不好?”
他道:“歲安是朕和你唯一的女兒,天下的男兒郎哪個都配不上她,她本來就是鳳,珺珺,你可不能壓著她做一隻溫順的貓。”
折筠霧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般重的話,瞪了他一眼,“我哪裡是那般的人。”
於是皇帝陛下第一次晚上被趕了出去,睡了大殿。
第二天,他摸摸鼻子,撩開帳子想進床,就被趕了出來,他歎氣道:“還真生氣了啊。”
他還得去上早朝。然後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不好,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