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春杏也覺得奇怪,怎麼清靈班的人都回來了,卻不見世子爺。
“奴婢去問問。”春杏將手裡的油紙傘遞給了薑姝,雙手提起裙擺轉身便紮進了雨霧中,跟著進了寺廟。
薑姝捏著傘柄立在了那路口上,這一塊便徹底隻剩下了她一人。
雨水砸在頭頂上的油紙傘上,“啪嗒”直響,繡鞋上的幾顆珠花被濺起的雨水洗過,細細碎碎的水珠子粘在上。
半晌,薑姝的腳尖往後移了移,突地又頓住,轉了回來。
都等這麼久了,再堅持一會兒?
萬一她剛走,他就回來了呢.......
豈不是前功儘棄。
她一身衣裳早已濕透,總不能連個美名都撈不著......
薑姝再次將目光望向了黑漆漆的路口,輕輕地轉了轉手裡的傘柄,聽著那雨聲砸在耳邊,倒是想起了一樁往事。
也是這般瓢潑大雨,也是同樣的雨夜。
那年她拿著自個兒賺來的第一筆錢,備了一桌酒菜。
撐著傘,去了門口等他的父親薑文召。
薑寒說,他想父親了。
實則,她也是想的。
在薑文召沒回來之前,她站在雨霧中,甚至還幻想了他們三人圍在一塊,烤著爐火,吃著肉,聽著窗外的雨聲,薑寒一定會很高興,會笑。
她幻想著薑寒那裂到了耳邊的笑容時,也笑了。
一陣腳步聲,薑文召踏了進來,抬起頭見到她有些意外,問了一聲,“怎麼了?”
她很久沒有同他說過話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終於鼓起勇氣生疏地喚了一聲父親,便聽薑文召道,“可又是同你母親吵架了?你母親也不容易,如今你長大了,也該懂事......”
隔了這麼些年,她原本自己已經忘記了,不曾想那股子鑽心的疼痛竟還能如此清晰。
若那句之後她能轉身,或許還不會刻骨銘心。
但她想起了還在屋裡等著她的薑寒,腳步僵硬地往前追了兩步,“我備了酒菜,薑寒想......”
薑文召突回過頭,眉頭如同濃了一片陰雲,涼涼地問她,“府上短缺過你們吃食了嗎?”說完見她立在那不語,又道,“你母親留下來的嫁妝,也不是讓你如此用來糟蹋,你弟弟妹妹都還小......”
她站在那,看著薑文召進了林氏的院子,沒再說一句話,手指緊緊地攥住傘柄,攥久了痛了,便將那傘一並給丟了。
回去後,她若無其事地同薑寒道,“父親沒回來,咱們去找表哥吧。”
後來每逢一落大雨,她便帶著薑寒去表哥那破院子裡,三個人圍著一團,烤著火爐子,備幾樣小菜,賴著不走。
表哥見她盯著那雨水直瞧,問她,“你喜歡落雨。”
她搖頭,“我最不喜歡落雨。”
也最不喜歡在雨裡等人。
傘柄上的一滴水珠突地落在了她額頭上,冰地她一顫,薑姝醒了神,泛白的手指攥緊了傘柄,腳步往後一退,轉過了身。
這山裡著實比山下要冷。
薑姝輕舒了一口氣,腳步才剛往前走了一步,身後的油紙傘突地被人挑起,還未待她反應過來,傘下便擠進來了一人。
熟悉的檀香,混雜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溫熱氣息.......
薑姝仰起頭。
範伸修長的十指,骨節分明,從她眼前一晃,穩穩地替她扶正了傾斜的傘柄,黑如墨的瞳仁近距離盯著人時,壓迫感更甚百倍,“在等我?”
薑姝下意識地往後退,還未來得及應他,被雨水濕透的腰肢瞬間便扣過來了一隻手掌,輕輕用力往前一帶,薑姝退出去的腳步,又被迫移了回來,甚至比剛才挨的還近。
“咚咚”直跳的心臟,整個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世子爺怎麼晚.......”薑姝欲尋一句話來,來壓住心口的異常,話還未說完,垂下的下顎突地被抬起,冰涼的唇瓣沾著雨水,肆無忌憚地落在了她的唇上,薑姝手上的勁兒一鬆,傘柄徹底地到了範伸手上。
貝齒被撬開後,薑姝耳邊的雨聲,一瞬消失,再逐漸放大。
一對卷翹的眼睫沾著雨霧,緩緩地一眨。
胸口處騰騰傳來的一股暖意,猶如被什麼東西熨燙了一般,薑姝眼睛一閉。